“哪里的话,侯爷勇破三军,本宫那点人脉,不够你杀的。”柔嘉一笑,抬起焦侃云的下颚,“本宫说什么来着,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其实在你送信之前,本宫根本就没有找过陈徽默,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让你向他提起本宫,这样他才能知道,是谁当了好心人,放你为皇后送信,如此,本宫再找他时,才能教他信任本宫。毕竟本宫曾与皇后分庭抗礼,若贸然联系他合作,恐怕他根本不会搭理。”
焦侃云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皇后娘娘亦知情?…她还活着?”
柔嘉松开她的下颚,冷嘲一声,转而对地上不可置信瞪着她的辛帝说道:
“背弃家乡,抛弃挚友,爱人死于荒灾,本宫只身来到这偌大的吃人炼狱,宫里明争暗斗的一切都使本宫恐惧,恐惧着、恐惧着,本宫就不恐惧了,因为本宫发现后宫中人人如此,皇后根本不爱你,谁都不爱你,本宫早就知道了,可你又以为本宫稀罕争你那微不足道的宠爱吗?…早在你将皇后打入冷宫时,本宫就与她同谋,要借这个大好的时机,治你于死地了。
“焦侃云撺结陈徽默的这步棋,简直就是天助我也,得知柘儿参与兴庆府之谋,本宫确然慌张,但一细想,若能成事,陛下在阴间之怒又有何惧呢?遂放手让他高兴。至于陈徽默,皇后以情骗他,本宫可没有骗他,他知道凭一己之力要在重重军卫的祭祀上谋刺,异想天开,但本宫告诉他了,他不过是一道掩人耳目的墙,若是为本宫铺路,一切就能顺理成章。
“本宫多年荣宠加身,替皇后掌凤印、理六宫,只再需要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舍身护驾的功劳,文武百官、黎民百姓自会对本宫歌功颂德,任谁都不会猜到本宫的身上,待陛下去后,他们要信任谁,也是一目了然。本宫机关算尽,甚至算到了被你打翻的那杯茶,陛下的脾性还是这么暴躁,暴躁到亲手销毁了证据。只是,但凡陛下再多喝一口,也不至于让本宫在一旁听你啰嗦这么久……”
她俯瞰着地上蜷缩的人,厉眸微沉,笑意不达眼底。
辛帝已痛得浑身扭曲,唯有残气:“朕送你皇后才配有的鲛珠…”
柔嘉冷声即答:“本宫也送了你一个继承皇位的好苗子。等你寿终正寝,大辛不知还有没有气数,届时大辛的武将都要被糟践完了,本宫虽不通军事,却也晓得刚愎自用、急功近利者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本宫顺势而为,必要让他们几个阻拦你穷兵黩武,然后再借祭祀这一局,将你扼杀。如今武行人才辈出,正是江河日上的好时候,大辛若是稳步前行必然趋向鼎盛,你若不死,这盛世轮得到储君的头上?”
辛帝只余那一口气,却是怒目圆睁,以气叱问:“你对朕,逢场作戏…竟能作这么多年……”
“当然,本宫自入宫起就在忍受你,忍受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拿到立储的圣旨,为了能在如今这一刻,亲眼见证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文臣心散,武将逆骨,百姓怨唾,而你,奄奄一息之时享尽枕侧之人叛离之痛。更是为了在你死后亲口宣布……”柔嘉的视线缓缓平移,落在被太医们敲响的殿门上,她从袖中拿出圣旨,向楼庭柘递去,轻启红唇,沉声威严:“吾儿登基。”
地上三人心神俱震,皆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张扬的女人。焦侃云瞳孔剧颤,下意识看向楼庭柘,他脸色惨白,滞涩不堪,疯狂消化着亲生母亲这弑夫杀帝的一幕。
不多时,楼庭柘低垂眉眼,看向地上被药折磨得蜷缩挣扎的辛帝,他再无法发出一字,眼中透露出绝望而凛冽的杀意,令楼庭柘浑身血液倒流。他知道,辛帝在试图对他发出最后一个命令:杀了柔嘉。
他对辛帝,是没有绝对服从性的。这一点,自出生起,母妃就不辞辛苦地灌输给他了。
楼庭柘看向焦侃云,她眼中满是迷茫,眸底却攀爬出一丝对新朝盛世的祈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日帐帘轻晃,他荒唐地唤她为主,“你若想要盛世太平,我装模作样,也会成为明君。”
楼庭柘紧凝着她,一眼不曾挪转,缓缓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直握得手指骨节皆泛白,满目充血,眼前人,心上人,自此以后,更如,隔山隔海:
“恭送父皇。”
尽管这一局借势而为,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柔嘉真正回忆时,仍旧觉得苦涩不堪,如蹒过千重高山,蹚过万里深海,以至于后来,当楼庭柘问她:“儿臣总记得幼年,母妃说,只要有权有势,就什么都可以得到。如今儿臣没能得到最想要的,母妃谋尽半生,站在高处,又是否真的心满意足?”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念入宫前的时光,想念那个不惜跋山涉水来到她的窗前,送她荔枝的少年郎。
那时候,她不叫柔嘉,也无须柔和嘉善,她的名字是扶光,是最耀眼、最张扬的太阳。
第94章 魂梦。
人难料旦夕祸福,世间之事瞬息万变。
“禁卫军中某副将叛变,先于祭祀大典投放毒物,故布天罚疑阵,欲使辛帝死于毒蛰生溃,继而面目全非,于众目睽睽之下尽失君威,幸而柔嘉皇贵妃机警敏锐,舍身救驾,叛将一计不成,故技重施,带兵围逼御殿,又毒杀辛帝,忠勇侯察觉蹊跷,不惜冒大不韪,携营众闯宫救驾,虽将叛将斩于剑下,但辛帝已服毒发作,性命垂危,已将传位圣旨交予二皇子之手,皇贵妃泣涕不止,仍命太医院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