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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209)

甘棠浑浑噩噩顺着外婆推搡的力道,一步一步远离了张二叔,走到了厨房里。

一路上他没有回头,却总觉得张二叔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凝在自己的背上。

他的身体顿时一阵一阵地发起了冷。

厨房的灶台上果然搁着一只瓷碗,里头黄澄澄的,确实是一碗用热米汤冲好的鸡蛋茶。

可甘棠分明记得外婆从来就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隔着厨房的门,他依然可以听到,院子里外婆依然在跟张二叔说着些什么。

隔了这么远,听得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些许只言片语。

“……他不知道这些的。”

“嗯,不会乱说的……你也别担心这些。”

“行了,这事都过去了……”

……

到了最后,老人的声音有些许提高,像是有些按捺不住的火气。

甘棠没忍住,透过门缝往外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二叔垂着头似乎又跟外婆嘀咕了两句,离开他家的时候,脸色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沉,看得甘棠一阵心悸。

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便看见外婆朝着厨房走了过来。

推开门后,外婆的神色依旧平静。

“糖糖去喝点牛奶,牛奶好,有营养补身体。”

她说道。

甘棠怔怔站在墙角,抬起眼来对上了外婆的视线。

他的心一直在胸口怦怦乱跳。

半晌,甘棠终于没忍住,强压着恐慌,讷讷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外婆……”少年嘴唇毫无血色,神色异常惶恐无措,“张二叔,他,他不是去世了吗……”

厨房里陷入了一小块凝滞的死寂。

外婆皱了皱眉。

良久,老人重新垂下眼帘来,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哦,那个啊,是搞错了。”

她轻声说道。

“当时你二叔摔了头,一下子没了动静。你是一个细伢子,所以不晓得,我们这种老东西要是不动了,就算还有最后一口气,其实也要办后事了。不过张家老二他……他年轻,家里老人家不肯放手,用了我们这儿的土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这不就好转过来了。”

说罢她盯着甘棠,补充道:“反正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你这个年纪的伢子专心搞学习就可以了……我们这种乡里的事情,不要参和。”

灶台上烧了水,水汽蒸腾中,甘棠却觉得外婆在这时候看上去无比陌生。

甘棠抖了一下。

然后,他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

外婆这才像是满意似的。

“乖崽。”

她嘟囔道。

正当甘棠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时,又听见外婆忽然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糖糖啊……你是不是少了一双鞋?我怎么记得你还有一双白鞋子的呀,你妈不是说你的鞋子都好贵的,怎么忽然没看到了?”

甘棠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那天他跟着于槐下山的时候,踩了满脚的泥巴。

他自己没顾得上那双鞋。于槐却提前帮他把鞋子带走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老眼昏花的外婆,竟然连这么细的事情都还记得。

那种难以解释的悚然感一次席卷而来,甘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都跳得都要出嗓子眼了。

“啊,那个……”

甘棠嘴唇翕动了一下。

极度的恐慌之中,大脑一片空白,竟然连一个敷衍用的谎都憋不出来。

好在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在门外喊起了人。

“张娭毑……张娭毑!你家糖伢子在不咯!”

听得甘棠和外婆俱是一愣。

出了厨房门,甘棠就看到村长带着个人,正站在外婆的院子门口。

见到甘棠出来,村长连忙招呼了起来:“哎呀,太好了,你刚好在——这不,你有个朋友,特意来找你了!”

*

经历了之前那一夜之后,甘棠现在看村子里所有人都会感到一阵难以抹去的恐慌。

然而,此时此刻,甘棠看着村长后面那个慢慢走出来的人,竟然完全忘记了对村民们的惧怕。

他能感觉到,其实村长也有些不对劲,男人的笑容就像是面具一样又硬又假地烙在脸上,望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之意。

可甘棠此时却完全无暇去顾忌其他人。

他盯着那个背着登山包,风尘仆仆依旧难掩俊朗的高挑男生,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逆流。

“岑……岑梓白……”

甘棠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嘶哑的呜咽。

他真希望这一刻的自己是在做噩梦。

毕竟,噩梦还有醒来的那一天。

而岑梓白……

岑梓白却是他永远都无法摆脱的白日梦魇。

甘棠完全没有料到养尊处优的岑梓白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明明都已经那么小心了。

明明都已经逃到这么偏远荒芜的诡异山村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逃不掉?

……

“糖糖?”

外婆狐疑地看向了甘棠。

“这真是你的朋友?”

老人有些犹豫地问道。

她的犹豫是有原因的。

站在村长旁边,自称是甘棠朋友的男生,周身都萦绕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矜贵气质。

他的眉眼极为深邃,五官俊朗,薄唇带笑。

男生身量极高,露在在t恤外面的胳膊肌肉也格外紧实精干。

……总之就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男生,会是稚气未消的甘棠的“朋友”。

可是封井村格外偏僻,好多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有人特意给地址,普通人压根就不可能找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