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爱情(8)
就好像这样的举动在他们的世界里视若寻常。
温宁并不知晓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从周寅初对自己施舍带着明码标价,亦或是感慨于岁月的无尽残酷,才让那个男人视其为稀松平常的小事。
她如何不愿意,都必须承认,周寅初和当初的少年不一样了。
此刻,他的做法尤为恶劣。
但是,留给她选择的余地从来并不算多,哪怕恶寒席卷着她的周身,温宁也没有彻底丧失判断的能力。
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李澈挤进那所学校的机会。
助理补充道:“周总是新安国际的校董之一,许多校内基金的开展都脱离不了周总的运作,所以,您不必怀疑周总的能力。”
毫无负担地为他的老总打包票。
像是如自己一般的犹豫是完全不应该似的。
温宁在此处驻足了良久,直至馄饨塑料盒的盖子将她的手指勒出一道细痕,她总算后知后觉地感到吃痛,严阵以待的女人松了口:“我会认真考虑的。”
“您今晚就可以过去。”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算多了,如果周寅初那个家伙还有一丝人性尚存,那他根本不可能直接在晚上就让她去他所在的酒店。
温宁很久没有觉得一个人没有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之心了。
白天的歉疚转瞬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刻的对于人性的觉悟。
今晚?
回到这件事上,温宁以为自己是完全没有脾气了,已经被生活彻底磨平了棱角,但对于某人自以为是的做法深感痛恶,恨不得痛痛快快的骂上一顿。但这依然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
穷人,其实对于自尊最敏感,最不能忍受这赤.裸.裸的羞辱。
不过,等不了太久,羞耻感暂且搁置在了一旁。回到馄饨馆步伐有几分疲惫的温宁发觉夕阳西下,三三两两的客人陆续离场,他们也不接着做夜里的生意了,差不多到了收门的时刻,那一缕单薄的夕阳下,瘦弱的少年故作轻松地搬动着笨重的木头凳——
脑海里,那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再度回响起来。
这老生常谈的话在一位年轻母亲心中掀起阵阵涟漪,温宁越发无法不去心疼自己的孩子。
她探身,夺过他手中的木纹长凳:“放下吧,你回去写作业。”
“妈妈,我早就写完了,”孩子固执地抓着手中的凳子,“等会的背诵作业我想背给小洋姐听。”
她的言语比她的身体更早出卖了自己:“那你就背给小洋姐听,妈妈正好还有点事情,想趁着晚上去一趟‘批发市场’……”
一贯正直善良的母亲却口不择言地为自己的谎话铺路。
温宁是不安的,好似她在做一件离经叛道的事,远比她当初和周寅初早恋更离谱——但既然为了其想要的后果,她就必须尽快压下所有的心绪,做出这利益最大化的抉择。
馄饨馆的楼梯下遮掩着一间不算宽敞的卫生间。
但这里每天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温宁不记得自己冲了多久的脸,只记得最终她还是希望旧镜子中女人的容貌看上去不那么逊色。
如她所愿,似乎上天听得见她的呼声,没有经历了这一场虚妄,而有损她的样貌。
皮囊如旧。
她反复在换里头的衬裙,琢磨的过程,她一味想着如何让今夜的自己不至于那样狼狈不堪。她瞧着自己没有质感的内衣,最贵的那条于打折季入手的Victoria‘s Secret,竟然没穿几次,带子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了。
那个色调或许在三五年前算是流行的。
放下当下,已经彻底过时了,更何况,那种浓烈的色彩冲撞的bra,她下意识地认为周寅初会不喜欢的。
决定要去酒店的这件事并不艰难,艰难的是在于准备去见他的过程。
她的丈夫刚死半年,她怎么可以为了见另外一个男人倒腾?
传统的世俗的每一层的认知将她层层包裹,她有些微微透不过起来。
该死的周寅初。
趁人之危的男人,算什么君子?
又或者,他从那段恋爱开始,摆明的就是一个态度,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派的人。
温宁感觉到自己在这样匆忙而又混乱的准备中已经彻底迷失了,最后她随便找了件白色内衣套上。那件聚酯纤维的bra看上去还没来得及发黄,稍稍崭新些。
她全然忘了自己购买时的并不合身。
等温宁熄了灯,通过手机软件预约去丽思卡尔顿的时候,她的指尖略微有些颤抖。
分明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一做法的不合乎道德,可在黑夜的笼罩下,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高跟鞋了,她厌恶的或许并不是这双平价的黑色高跟鞋,她厌恶的是需要借助这双高跟鞋来取悦男人的自己——
不过,温宁也不是没有想过周寅初或许只不过打量她一回,或在言语羞辱几句,也就够了。
他或许对今天的自己产生不了任何的兴趣。
事实证明,她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
-
江城,丽思卡尔顿,顶层行政套房。
周寅初一丝不苟地处理着他的工作,今日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他的冷金属表盘上。汇报工作的助理如临大敌,每日以来细枝末节的差错总能被老板窥见,并且冷不防以最不留分寸的方式提出。
然而,老板今日开口的话题却和工作内容无关:“房卡给她了?”
他起身,背对着助理,独自走向景观落地窗,江城CBD的高大建筑一览无余,而男人只身向前,落日余晖为更绚烂的夜景取代。而男人名下的资产让他足以成为任何一栋他想要的建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