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延伸到悬崖下的山洞里。
在距离山洞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徐夙隐停下脚步,示意姬萦爬上一棵有着粗壮分支的大树,待姬萦爬上去后,他向姬萦伸出手,姬萦连忙把他也拉上了树。
两人挨着坐在树上,姬萦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你就等着它离开山洞。”徐夙隐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更平稳,“我会先进山洞充当诱饵,待老虎返回附近,它会立即发现侵入者的存在,我会用这把石刀吸引它的注意,它刚被石刀击瞎了眼睛,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此时,你便从身后袭击。”
“不行!”姬萦变了脸色,“你不要命了!”
“我相信你。”徐夙隐说。
“开阔地形对我们不利,只有将老虎困在山洞,我们才能占据地利。”徐夙隐顿了顿,看着姬萦的眼睛,“旁人或许不行,但你一定可以。”
姬萦被他眼中的坚决打动,拒绝的话语卡在喉咙。
那只右眼受伤的饿虎在天明时分离开了山洞。
徐夙隐握着石刀,爬下树。在他进入山洞不久,老虎似乎是闻到侵略者的气味,去而复返。强壮的大虫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缓步逼近山洞,却因徐夙隐手中沾着它鲜血的石刀不敢立即发动攻击。
姬萦趁老虎被吸引走注意力,飞快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用紧张出汗的手紧紧握住斧头,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放轻脚步声接近山洞。
当她走到山洞口的时候,那条黄色大虫正对徐夙隐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啊——!”
姬萦一声大吼,向饿虎冲了过去。
那虎虽然受了重创,但在天坑外,也是为所欲为的山林之王。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反应能力,老虎低伏身体躲过姬萦一击。
斧头劈上石壁,反震的力量让她手指发麻,险些握不住斧头。
饿虎趁此机会一声咆哮,以千钧之力扑向姬萦。
姬萦还在拔那深深陷进山壁的斧头,是徐夙隐情急之下甩出石刀砸中老虎。
老虎瞬间吃痛怒吼,转头想要攻击徐夙隐。
姬萦情急不已,使出吃奶的力气,卡在石缝里的斧头猛然拔出,姬萦趔趄两步,还没站稳身躯,就听那头的徐夙隐大喊了一声“小心”!
夹着腥风的空气扑面而来,姬萦本能地往后倒去。
她的后脑重重砸在坚硬的地上,在头晕脑花之中,她凭借本能向上挥出关键的一斧。
斧头正中扑来的饿虎下颌,割裂后者的喉咙。
滚烫的虎血像瓢泼大雨,顷刻间洒了姬萦一脸一头,那饿虎退了几步,然后轰然倒地,鲜血流到姬萦脚下。
姬萦从地上撑起身体,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血流成河的饿虎。
她从前也和大伯父一起围杀过恶虎,但那是十几人一起,这一回,她算得上是独立斩杀了恶虎。
紧张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自豪。
这样的战绩,哪怕是大伯父也从未有过!
“我们成功了!”
她跳了起来,刚要扑到徐夙隐身上,恍然记起自己还满身污血,连忙又退开了一步。
徐夙隐看她精神百倍的模样,唯一的担忧也烟消云散。
“你做得很好。”他浅淡的微笑一闪而过。
为了清洁身上的血污,姬萦来到她日常捶荨麻的溪边,捧起一把把清水洗着脸上的血污。
脸没洗干净,衣服倒是湿了一大片。
徐夙隐看不下去,说了一句“过来”。姬萦便把湿淋淋的脸放到他面前。
少年掏出一块用衣裳改制的汗巾,轻轻地擦拭她的面庞。
“你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吗?”徐夙隐问。
“我知道啊。”姬萦仰着头眨眨眼,像一头骄傲的小豹子,“大伯父说我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不止是大出息。”
徐夙隐看着她,像是在说一个已经发生的事情。
“你若能够长成,必有四海称英雄,独步圣明世的一天。”他说。
“……这是谶言吗?”她傻傻问道。
徐夙隐一怔,接着浮出淡淡的笑意。
“是。”他说。
姬萦鼻头一酸,扭过了头。
和那个至今不知所谓,却能逼死母后,将她赶出皇宫的谶言比起来,徐夙隐的谶言,让她想要嚎啕大哭。
“谶言都是准的吗?”姬萦看着潺潺的溪水,闷声问道。
“……别人的,不一定准。”
徐夙隐的面容映在溪流中,姬萦第一次辨出美丑来。
少年的五官那么赏心悦目,他说的话语,也是如此动听。一字一句,险些让她落出泪来。
“我的,一定准。”
第7章
杀虎后,平静的日子没过几日,姬萦又一次在深夜中惊醒。
窗外夜色深沉,月亮躲藏在厚厚的云层背后。寂静的山林间,忽然响起三短两长的鸟鸣。
姬萦下意识看向床的另一半,少年仍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于一种谨慎,将扔在角落里的旧衣裳带了出来,在林子里皱着眉换上后,才走到约定的崖下。
当日姬萦坐着篮子降落的崖边,站着大半年未见的南亭侍卫。
他比之前瘦了很多,这是姬萦的第一印象,站在崖边的时候,姬萦都担心他被一阵风吹落下来。他消瘦的面庞和苍白的脸色,让她吞下了孤身一人时对着花花草草重复多遍的诘问。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到最后,她只嘟哝了这么一句。
“有任务,耽搁了。”江无源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