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elf(39)
Kill的举动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只有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冷光。
布莱恩不在家。
安心在等待的几分钟里经历了很久没有经历过的惊慌、多疑、绝望……
在这之前,他不认为他还具备感受得到这些东西的心脏和头脑,早就不具备了。
久违的感觉……却隔着一层麻木,连触摸到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也像是长了一层厚茧,摸起来不太真实。
在这几分钟里,他盼望听到Kill饱含信任的欢呼“爸爸”,他盼望Kill再咧开嘴,故意露出一口尖尖牙,然后跳过来咬他,他还盼望Kill不耐烦的说他啰嗦,只要还能听到,还能感觉到,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又一次手术,上次隔着几间房间,这次只隔着一层玻璃,可他觉得太远了。
伸出的手碰到玻璃,冰冷的玻璃,就算他把玻璃暖热,里面的小家伙也感觉不到吧?
冰冷单薄的身体,只有在他怀里才能暖和起来,真的太远了……
Kill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从手术室到卧室,忍受不了等待,在布莱恩到之前,安心找来了另一个医生,手术是在两位医学权威的坐镇下进行的,他们都向他保证,Kill会活下来。
他们很权威,可他们治不好他的焦急。
双重的焦急——
Kill的身体检查一直是布莱恩在做,并没有经手他人,这次布莱恩不在,医生们在告诉他Kill没有生命危险后,谨慎地说:Kill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
怎么会?
DNA不会撒谎,七对等位DNA相同,任是谁也无法改变Kill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实。
安心沉默了一天,他手下的这些人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放任时间过去。
一天以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回到了Kill身边。
冷光束没有击中心脏,离要了安心命的地方仅仅两毫米,他决定以后要信佛,骆管家信佛是为了他,他信佛是为了Kill,原来他们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只要Kill醒过来,要骂要吵要咬要发脾气要暴躁要臭着小脸对他都行。
只要他的孩子醒过来。
第一天,Kill毫无反应。
第二天,Kill在打针的时候缩了下指头。
第三天,仆人说在更换房里鲜花时,Kill张嘴吸了两口气,虽然因为疲惫睡着而没亲眼看到,安心还是嘱咐以后每天都插那一种花。
伴随着神经的逐渐恢复,另一种折磨到来。
从后背到前胸,通通透透的穿了个孔,被冷光击中了的士兵,在战场上是不值得救的。
那种痛苦,只有在坟墓里的人才清楚,连麻醉或者镇痛都不可能,除了再次伤害,那些药物没有任何益处。
安心只能看着他痛苦,无能为力。
Kill扭伤脚的那天,撒娇的对安心叫痛,在不久前的一天夜里,被他占有时也毫不避讳的说痛。
昏迷中开不了口,Kill常常露出痛苦到难以忍受下去的表情,闭着眼,眉间的温度随着疼痛加剧,由着汗水滚落到安心手里的毛巾上。
那么倔强冷漠,在无意识中拒人千里之外,与生据来的天性。
可只要安心握住他的手,揉着他的发,在他耳边说上几遍“爸爸在”,那双黑眉间的冰凌就会消融,化成柔软的水从眼角溢出。
还是痛,可是不再冷。
安心在苦笑——
Kill在他面前根本不愿意装,哪怕早就伪装成了习惯。
用幼稚的手段伪装自己,因为没有长辈来教他该怎么做,连可以间接教导他的环境,也早早就被Shadow隔离开。
只是这种伪装,从来没有对安心用过,尽管是在神智模糊的现在,也不打算对爸爸用。
爸爸啊……
原来他真的是爸爸。
布莱恩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对Kill洗脑的计划开始看没有一处漏洞,真正实行起来才发现到处都是漏洞。
Kill也发现了,第一天就发现了。
其实谎言更拙劣十倍、百倍、千倍,他还是会信,还是会完完全全的去信任、依赖,仅仅因为这一点点没多少真诚的关爱,也是他渴望的。
只要现在拥有,不管它是怎么来的。
只不过Kill贪心了一点,每多得到一点,就会想再多要一点,一点一点的,垒起名为“家”的堡垒。
也许是太贪心了,所以家不存在了。
他不懂社会的规矩,踩过了线,爸爸说:“不要再叫我爸爸”,原本有的,沙一样散了。
那么,要是他退回去,绝对不再超越那根线,可以吗?
痛得狠的时候,他觉得爸爸在身边,还和以前一样,和在他踏过那根线以前一样。
退回去,是可以的……
没有再让安心多等,当他慢慢拿眼光勾画少年脸颊线条时,没一点征兆的,Kill张开眼睛,就这样望在了一起。
从混沌到清明,窗户上的灰尘突然都没了,外面的合欢树颜色变得分明,床边的花散发出清甜的香味,安心突然发现这张床还带着四根雕刻很美的胡桃木床柱,挂着的印花床帐也配色绝佳,睡在里面的少年撞得他的心——酸涩难言!
“爸爸……”不要拒绝,千万不要拒绝!要是退路都没有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心低头看着,眼都不眨,就怕眨眼的瞬间不见了Kill的黑瞳,从此不见。
一边疯狂的警告自己,Kill已经没危险了,一边仔细打量。
饿得走投无路的小狐狸,用觉悟的眼神乞求他,好像他是一个猎人,不需要给吃的,已经足够杀死这只送上门的小猎物。
猎人……不是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