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229)
“好啊。”文康又疑惑问:“不会带毛吃吧?”
“废话,我们又不是野人。”
“你会拔毛?先说清楚,我不会。”
“我也不会。”
“难道真的要带毛吃?”文康带着愁容蹲在一旁,看他把山鸡剖开肚子。
昭华看他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拿水和了泥裹在鸡上,然后埋在火堆里,过一阵,闻到阵阵香气。昭华用木棍把山鸡从火里拨出来,敲开泥块,鸡毛随泥而落,香气扑鼻。
“太好了,你真聪明。”文康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
“小心烫。”昭华拍开他的手,取出小盒里的盐,慢条斯里地抹在上面,“别说我聪明,这不是我想出的法儿,据说一个叫化子偶尔偷了一只鸡,无炊具可煮,于是就用泥裹了放火上烤,所以名为叫化鸡,几年前在外面游历,我见凤逸这么做过。”
“不许提他。”文康不高兴,“说好了今天只我们在一起。”
“好,好。”昭华答应着,撕下一块肉,吹凉些给他,又说:“听说后来这法子传入宴席,上好叫化鸡是用陈年花雕和泥,里面还加了精致调料和养生的药物,鸡腹内填入山珍海味,如此变化,完全走了样,名不副实了。”
“天下名不副实的多了。”文康嘴里塞着鸡肉,口齿不清地说。
昭华微笑看他吃得有滋有味,半晌,叹道:“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我名不副实,并不如外面传说的那么仁厚,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善良、无辜。”
“你怎么这么说?”文康停了咀嚼,纳闷地看着他,如果这个人不善良不仁厚,天下还有谁敢当善良二字。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为了生存,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善良的变狠毒,诚实的变奸诈,正直的变卑鄙,纯洁的变肮脏。”昭华缓缓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变幻的白云,幽幽叹道,“想我若是不改变自己,还是那么骄傲、清高,还要那自尊,在这里哪有活路。”
文康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抚平他轻锁的眉头。
“是我逼你变成这样的。”文康心里叹息,“可是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让我得到你。”
文康和他并排躺在草上,一同看着如洗过的蓝宝石一般明澈的天空,和悠闲飘过的白云。思绪却回到去年这个时候,秦寿来贺寿,向他索要昭华,然后……
从此,怨恨的毒刺深埋心底,如蔓草滋生蔓延,缠绕不去。
从此,那双如黑宝石般的明澈双眸,总是在巧妙地掩饰着恨意和不甘。
昭华转头看见他,抹平他皱起的眉峰,笑道:“为什么还皱着眉头?事到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不顺心?”
文康答不出话来,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还要皱眉?为什么不知足?为什么不甘心?为什么心里隐隐做痛?
被囚禁的是昭华,受折辱的也是昭华,为什么痛得难忍的却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虚假的温柔顺从,比真实的反抗和拒绝更让他无奈,慢慢的把他绞杀,却又忍不住贪恋他的温柔,如同贪恋毒酒惑人的香醇和亮丽的色泽,明知有毒却无从解脱,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文康喉间划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轻声道:“昭华哥哥,你还恨我吗?”
“你何必问这个没用的东西?”昭华淡然一笑,唇角溢出一抹凄凉和嘲讽,“恨与不恨有何差别,我都是被你捏在手里,供你予取予求,恣意取乐,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更伤不了你半分。你又何必在意?”
不是不恨,而是没有用,也没这个资格去恨。
许久,文康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我……不想看你不开心。”
“我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可开心的,只要你开心就行了。”昭华神色还是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没有收到想要的礼物,我怎么开心?”文康支起上半身,看着他。
“内外臣工贡上那么多的珍宝,你还想要什么?真不知足。”
“珍宝不稀罕,我最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明白?”
昭华默然半晌,不肯与他对视,转过头去,道:“我说过,真心需用真心换,鞭子加糖果换不来真心。”
“到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先前我对你的心有三分,如今也有八九分了,难道这份心换不来你的真心。”文康皱起了眉,喉头涌起一股苦涩,向来都是别人向他示好,什么时候他说过这样表白的话,什么时候他沦落到这般求爱不得的可悲地步。
“你到底怎么想?”文康又问,声音发颤,心里很瞧不起自己。明知道他会怎么想,还是不死心问了出来。然后,绝望的等待着,等着对方一句话把他打入地狱或升上天堂。
虽然屈辱,虽然狼狈,可对方是昭华,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昭华想笑,觉得可笑,又觉得解恨,可是听到他略带颤抖的声音带着些许脆弱和乞求,又觉得心里被一阵酸楚涨满,赶走了原先报复的快意。
看着面前期盼不安的眼神,狠心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来。
“我不想骗你。”这话一出,不出意料的看着文康的脸色变得惨白。
虽然明白他的心意,因此打算利用一番,可是也正因为明白他的心意,终是狠不下心把他的心意踏入尘埃,掷于流水。现在让他欣喜若狂,将来必定会痛断肝肠。
这份心意要不起,也不能要,昭华不想看他绝望的神情,转过头去,很冷淡很平静地说:“陛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敢反抗,任你为所欲为,如今得偿所愿,也该心满意足。你泄过愤后自可以放弃仇恨,纵情恣意,我却忘不了曾经受过的屈辱和酷刑,那痛楚如刻在骨子里,每次不经意忆起仿佛已身还在受苦。我这般身份这般处境,成日颤栗小心自保尚不暇,哪有余力付出不该有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