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33)

阿六仍旧坐在那里，和那楚昭云说著话。

他的脚也定在了那里，好像抬不起来了似的，只是呆呆的望著阿六，阿六仍旧活生生的在那里，仍旧说著话，微微的笑著，还好好的。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太好了，好得简直仿佛一场梦，只除过了那站在一旁刺得他眼痛的楚昭云。

他听阿六笑话那楚昭云，说，「你倒是个狠心决意的，痛成那样了也不肯现出原形来。」

那楚昭云脸一垂，却还是微微的红了，只说，「如今我们去哪里？」

阿六静了一会儿，却说，「他说他要在哪里成亲的？」

那话音还未落，楚昭云的脸色就变了。这时云英换了一身短衣，仍旧从竹楼那边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话，只连声的说道，「公子，他都不顾你了，你何必还要心心念念的想著他。」

他知道了，那童子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就把那话教了云英和楚昭云他们，教他们学给阿六听。

他此刻就想要迈步出去，和他们理论一番，只是可恨这身子不听使唤，朝前迈时便连膝盖都软了。

他刚要出声，不料想阿六却摆了摆手，脸色也淡淡的，只说，「我去看看那傻子。只怕他成了亲也还是个傻子，好歹……」

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初时听阿六仍叫他傻子，便觉得几分酸几分苦几分甜，统统都搅在了一起，竟然也不晓得是个身麽滋味了。胸口那一颗心便！！的乱跳著，不知道阿六接下来的这话又要说些什麽。

「如今也没什麽事，只等我去看他一眼，我们就……，回去罢，」阿六说完了这话，倒笑了起来，说，「先把云英嫁了出去，再替昭云也寻一门好亲。」

他这才觉得奇怪了，阿六说话时眼睛也只望著一处，好像望那远远的天边似的，就连和云英他们说话，也不曾侧过脸来。

楚昭云听了这话，脸色越发的难看了。l

倒是云英脸红了红，说，「怎麽？公子嫌弃我了？」

阿六就笑，说，「把你那情哥哥叫来，先帮我做件事情，我才把云英许给他。」

云英「呀」了一声，脸越发的红了，说，「公子要做什麽，我去做就好了，他笨手笨脚的，办砸了可怎麽好。」

他静了一阵儿，轻轻的说，「开一树血红杜鹃好麽，那不是大喜日子的颜色麽，我们去恭喜恭喜他。」

他知道了，阿六竟然真的以为他要成亲。

听了这话，楚昭云的脸色顿时大变，怒气冲冲的说，「说来说去，还是要见他，他有什麽好，你就这样念念不忘？」

阿六就说，「是啊，不过是个傻子，我怎麽就喜欢上了呢？」说完还微微一笑，好像说了什麽再可笑不过的傻话似的。

这话气得楚昭云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白，只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阿六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奈，又说，「是，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做蠢事。可我就是要亲眼看著他成了亲，入了洞房。只怕如此，我还是不信他会……」

那楚昭云就冷笑，说，「你把一半的妖力都给了他，只为了教他多活几日。他却仍旧不识相，非要和人间女子一起，是麽？」

阿六没有说话。

他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只咬了咬牙，抬起两条腿吃力的朝那石桌旁走去。

楚昭云看到了，大吃了一惊，却侧身挡在了阿六面前，只是瞪著他不说话。

他便开口，叫著那妖怪曾说与他的名字，说，「阿六。」

他才不愿和那楚昭云一样叫这妖怪暮云。

阿六听到他声音，猛然站了起来，却站不稳，仍旧扶著楚昭云的手，背对著他站在那里。

他看了，心里一阵儿嫉妒，只想快些上前去，捉住了阿六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可看阿六的情形，他又不敢贸然行事。

阿六怔了好一阵儿，才问说，「孔雀麽？」

他声音不由得哽咽了起来，说，「是，是我。」

阿六便扭过了头去，低声说，「我不想见你。」

他心里一片慌乱，问说，「为什麽？」

阿六不理睬他，便对楚昭云他们说，「我们走。」

他看阿六仍旧扶著那楚昭云的手，便气了起来，心里一阵儿苦涩，大声的又问了一遍，说，「为什麽？」

阿六还不曾开口，楚昭云却鄙夷的说道，「你好好做你的仙器罢，如今你可真是名副其实了，不是麽。」

阿六却仍旧背对著他，也丝毫没有要转过身来看他一眼的意思，他就说，「胡说，我刚才都听见了。」

阿六抖了一下，却说，「你听到了什麽？」

他倔强了起来，固执的说道，「你以为我要成亲，还说要去看我。」

阿六「哼」了一声，仍旧不看他。

他微笑了起来，竟然上前去，楚昭云想拦住他，但却被他推开了，大约是因为他如今的身子是仙器所化的缘故罢。

这倒让那楚昭云大吃了一惊。

他捉紧了阿六的手，把这妖怪拉到自己身边来，说，「我如今是这样了，不是更好麽，我可以活得和你一样长久了。我们两个永世永生都在一起，不好麽？」

阿六却不挣开，只是奇道，「我为什麽要跟你一起？」

他怔了一下，说，「那麽，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那我要是瞎了呢？」阿六不动生色的说。

他怔了一下。

阿六不见他回答，便脸色微变，拂袖就要走人，他匆忙拽住，心痛的说，「怎麽会弄成这样的？」

阿六淡淡的说，「也不为什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