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不好自证,索性反问。
“世子便因为怀疑我,连你心爱的莲姬都不肯相认了?”
淳于焰冷笑:“我会查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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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吟是次日晌午才回来庄子的。
发丝凌乱、面容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冯蕴去了她的屋子。
平常她很少到姬妾居住的这边,算了算,除了上次带人来捉奸,这还是她第二次进来。
姜吟正一个人愣愣坐在房里,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一身绣罗裙掐在柳腰上,妙曼可人,低垂的眼帘下,幽瞳微阖,肌肤白皙,一副好身段,这是一个品貌绝佳的美人,不得不说淳于焰是有些福分在身上的。
冯蕴在门外停顿片刻,才走进去。
姜吟看到她,如梦初醒,赶紧躬身行礼。
“女郎……”
“不必。”冯蕴阻止她,坐下来。
姜吟为她倒水,垂着眸子,“女郎找妾有事交代?”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说废话,冯蕴也懒得打哑谜。
“要是有贵人看上你,你可愿意……”
“妾不愿意。”姜吟抢在她的前面急切地拒绝。
说罢又将茶壶放下,朝冯蕴软跪下来,仰头而视。
“女郎,你不要赶妾走,可好?”
第96章 情书心意
冯蕴微微露出一丝诧异。
她亲眼看到姜吟在淳于焰面前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和羞涩。
也知道这些姬妾,在庄子里住得惶恐茫然,私心里都盼着有一个好归宿……
怎会想也不想就拒绝?
难道是她误会了什么?
“姜姬起来说话。”冯蕴托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坐下。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开口……”
停一下,她又温声提醒,“便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也定会为你保密。”
姜吟有些痛苦地摇摇头,艰难地道:
“妾没有别的去处了。再是什么贵人,到头来也只是看中妾这一副皮囊,等颜色老去,猪狗不如……妾也不是会讨好郎君的人,没有骆月的本事,自己立不住,去了哪家都是过苦日子……”
她又抬起眼,巴巴看着冯蕴。
“柴缨和南葵说得对,跟着女郎,才是好出路。女郎不要撵妾走,让妾留在将军府,哪里也不去……”
冯蕴很意外。
姜吟在二十姬妾里是最沉默的一个。
也很少在冯蕴面前出现,就像小满说的那样,做事很勤快,嘴巴乖。
但她会放弃淳于焰这根高枝,冯蕴还是意外的。
她甚至以为是姜吟没有弄懂自己的意思。
“你是太后赐给大将军的姬妾,我无权赶你走,只要大将军不发话,你便可以一直留在将军府。但这里是长门庄,我须得明白你的心意……”
她顿了顿,“你不肯跟淳于焰,是盼着大将军的宠爱?”
姜吟看到了冯蕴嘴角的笑,很浅,很冷。
她忙不迭地摇头,“妾没有那等福分,妾早就不盼了。”
冯蕴道:“那你留下,要是不得将军宠爱,又错过了一桩好姻缘,不会可惜,不会后悔吗?”
“不悔,不可惜。”姜吟连连摇头,看上去很是激动,好像十分怕冯蕴赶走她,眼睛里泪蒙蒙的,楚楚可怜。
“妾不勾引大将军,只要女郎留下我,给一口饭吃,妾便会好好做事。女郎当我是仆女也好,姬妾也罢,全凭女郎的心意……”
冯蕴眉头微皱一下。
仍然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
“你为何如此?”
姜吟垂泪,“妾怕了。怕再被人带走,被人卖去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女郎,妾只想要一個安定,在这乱世里,有个可以安稳喘气的地方……”
说到最后,她身子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冯蕴迟疑一下,宽慰了两句,想到她昨日出去找家人的事情,于是问:
“找到你父母和弟弟了吗?”
姜吟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得比方才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
“妾的父母和幼弟……他们……他们……死了。”
死了?
冯蕴很是意外。
“怎么死的?”
姜吟哭着哭着,就笑了。
“他们都说,是饿死的。找到人的时候,弟弟蜷缩在阿母的怀里,阿父抱着阿母,三个人躲在五亭桥下,活活饿死了。”
她声音沙哑,泣不成声。
这种悲苦是冯蕴所熟悉的。
那无能为力的呜咽,带着一种极度阴沉的气氛,顷刻便笼罩住这间屋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她如此害怕……
冯蕴沉默片刻,安抚般捏了捏她的胳膊,“没事了,你不想走,谁都不能把你带走,我护着你。”
“女郎……”姜吟扑在她的腿上,号啕大哭,哭湿了冯蕴的膝盖,抽泣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妾让吕大哥帮的忙,在城里买了三张草席,将他们埋在了安渡老城隍庙外的荒地里……挨着菩萨,多少受些香火,不会到了地下,还要挨饿。”
冯蕴不说话,只是轻轻拍她。
等姜吟将情绪都发泄出来,这才唤来小满,为她端来一碗银耳小米粥,粥里加了一点糖,勺子盛出来稠稠的。
这是眼下极好极珍贵的食物。
姜吟泪目,摇摇头。
冯蕴道:“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受些。”
姜吟抽泣着接过碗,看着她:“女郎也苦过吗?”
冯蕴莞尔:“这世道的百姓女子,哪个不苦?不被狗咬,就被狼追,狗和狼都没有,也少不得被蚊子叮几下,无人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