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满错愕地看她。
冯蕴道:“下去。”
大满看她已经躺下了,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枕边那把随身携带的翦水,双眼里一片冰冷,不见半分主仆情意,这才紧张地爬起来,退了下去。
冯十二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大满绞尽脑汁的想。
一直往前追溯,好像是安渡城破那天。
孱弱绵软的小娘子,突然就变得坚韧冷漠,无视任何人的悲苦了。原本独恋着萧三郎的女郎,一夕间就放弃了多年情愫,跟裴獗可以卿卿我我,跟淳于焰也可以你侬我侬,全然没了半点羞耻心……
女郎到底是怎么了?
大满坐在窗边,看着月亮。
慢慢的,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脸。
这一张许多人说,和冯十二娘有三分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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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家坞堡待客极是有礼。
冯蕴早上睡饱起身,早有坞中仆女端来膳食。
有面片汤,有清粥有素菜包,还有腌制的萝卜和小咸菜,看上去精致又可口。
涂家仆女说:“夫人交代,女郎不喜油腻,早食要清淡一些,也不知合不合女郎的胃口?”
昨日的席上有一道红烧肉,冯蕴一口没有碰,其实不是不喜欢,只是离得稍远,她不好去夹菜。
没料到涂夫人观察得这么仔细。
“都是我喜欢的,替我谢过夫人。”
“谢我做什么?”一道笑声透过帘子传来。
涂夫人笑盈盈地进来,背后跟着两个仆女,一看到冯蕴,她就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就像是老母亲看到自己的乖乖女,哄着她吃东西,怎么看都看不腻。
“阿蕴,好吃吗?”
涂夫人坐在面前,盯着冯蕴问。
这样被关爱,冯蕴怪不好意思。
“清粥解腻,入口生津,面片汤带素菜包子恰是我的口味,夫人有心了。”
涂夫人得到这句话,笑出了眼角的褶子。
“好阿蕴,往后你要多多来涂家坞堡看我。”
冯蕴微笑,“会的,夫人。”
涂夫人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他们说你现在是花溪里正?好好一个美娇娘,让那裴阎王当牛使,做什么里正呀,这不是折磨人嘛……”
冯蕴:“夫人,是我自己想做的。”
涂夫人仍是心疼地看着她,一副想将他从裴獗那个水深火热的大火坑里拉拔出来的表情。
“你看那淳于世子如何?”
冯蕴思忖一下,“很好。”
涂夫人笑了起来,“那不如你跟他去云川好了。安安稳稳的,也省得在那阎王的手底下讨生活。”
冯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涂夫人是真心的。
在她看来,跟着裴獗是远不如跟着淳于焰好过的。
只是,涂夫人根本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跟着哪个男人,已不在她的情感范畴,无非是哪个好用就用哪个罢了。
“我会好好思量的,夫人。”
冯蕴顺着她的话说,适时露出一点羞涩。
涂夫人这才开心起来,笑眯眯地道: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冯蕴很是不好意思,“夫人给我已经很多了,不必再给……”
“这个可必须给。”涂夫人笑着便让仆女端上一个托盘来。
里面放置的是几张契书。
“世子有急事,天不亮就离堡去了。”
涂夫人解释道:“世子临走前,怕吵醒你,便没有差人来唤,但他让老涂做中人,签下了契书,这不是阿蕴要的吗?”
冯蕴心下一怔,拿过契书一看。
淳于焰拟好了石墨经营的合同,一条一款皆如她要求的那般,唯有一点改变,是加上了涂家坞堡,让利三成。
这个原也是冯蕴的想法,
一来是涂家坞堡与淳于焰本就有合作,不可能半道将人丢开,二是涂堡主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伙人,三是涂家坞堡可以是一个很好的退路。
得三成利润,涂家坞堡相应也会做不少于三成利润的事情。并且身为中人,也可以保障双方不会毁约。
冯蕴从中可以看出淳于焰的精明。
只是,这样的他,居然不得云川王喜爱……
不可思议。
冯蕴爽快地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然后,就开山辟路的事情和涂伯善讨论一下,请他叫来两个匠人。
“云川石质坚硬,少有缝隙,我们可趁今冬严寒,先以炸药爆破,再火烧醋浇,冷热交替,致使岩石破裂再开凿隧道,啃下这块硬骨头。”
她详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涂伯善听得拍案叫绝。
“可惜世子不在,不然,必不会后悔签下这份契书的。”
两位匠人却愁眉不展。
“里君所称炸药,甚有难度。”
“老朽也有疑惑。仅硝石、草木灰、硫磺便可制出炸药?不可思议。”
冯蕴微微一笑。
“要是旁人,我绝不敢开口说这个,但这里是涂家堡……天底下,大概就涂家堡,可以制出这种炸药了。”
这是她今生再来涂家堡才感悟到的。
前世成天为儿女情长伤感,没有发现涂家坞堡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一个绝世神作。
他们的食具、用具,与世间不同,又优于别处……
这些匠人嘴里提过的那位“师父”,定是一位世外高人,或是造物主派来指点迷津的老神仙,这才使得涂家坞堡有优于这个世道的技术,但他们又懂得藏拙,不露锋芒。
本来冯蕴想到的只是火烧醋浇和冷热交替开凿山石,是昨夜淳于焰拿来的焰火,让她想到阿母留下的书里提过的“炸药”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