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皱起眉头审视他。
若是别人说这话,她肯定觉得对方是骗子。
可裴大将军说的是事实。
就她所知,裴獗很小便在行营里跟着他的父亲历练,因而军事谋略虽是上乘,书画棋琴这种名士技艺,他不擅长。
冯蕴上辈子是跟他下过棋的。
说来好笑,赌的便是她的……侍寝。
那时候,裴獗想睡她,她不肯,又不敢直接反抗得罪他,便以“对弈”做赌。
她摸准了裴大将军的心高气傲,故意激他。
“将军什么时候弈过区区女子,我便什么时候侍候枕席。”
于是……
裴大将军创下了十战十败的丢人战绩。
下了足足一个月都没有等到冯蕴自荐枕席那一天……
后来,还是因为大满,将她偷偷写给萧呈的信交到裴獗的手上,惹得他勃然大怒。
裴獗气恨她的愚弄,一把火将棋枰烧了,这才抱美入帐,成了好事……
但以她的棋艺,裴獗真的赢不了。
冯蕴小时候真的当过神童的。长得美只是她外在优点之一,除了不善骑射,琴棋书画皆甚精湛,看书更是过目不忘。
如果不是卢三娘的惨死让她失智,上辈子也不会沦为那般田地……
往事历历在目。
冯蕴觉得,要不是大满……
她上辈子大概会和裴獗下三年的棋,教出个好徒弟。
而不是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三年。
她蹙眉不语,神思游离。
裴獗再落一子,沉声问:
“世事如棋,只当问天。何如?”
冯蕴本来不想同意。
却被“只当问天”这句话打动了。
她自认没有睿智到可以掌控世事的能力。天地洪荒之妙,让她重活一世仍是觉得渺小,大局当前,行左还是行右,也时常会摇摆不定……
那不如问天?
冯蕴记得他的臭棋,略为嫌弃。
“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乾坤,你说。”
裴獗:“一局。”
冯蕴吓了一跳。
要不是她知道裴獗棋艺不佳,当真会怀疑这是对方布下的陷阱。
一个对弈水平惨不忍睹的男人,哪里来的勇气说一局定乾坤?
冯蕴试探:“将军可知,我棋艺几品?”
时下士族文人好清谈,弈风盛行,上层阶级无不好弈棋,因此有相当健全的“棋品制度”,以水平定棋艺品格,共分九品。
裴獗沉吟一下,“姬为九品?”
冯蕴轻笑,他连棋品都搞不清楚。
“行,就依将军,一局就一局吧。”
就让裴大将军再品鉴一下她出神入化的棋艺也无不可。
“何时开始?”
裴獗嘴角轻抿。
“即刻。”
第154章 钻了空子
冯蕴很爽快地答应了。
心下也稍觉得玄妙。
大概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上辈子跟裴獗下棋,是赌什么时候睡。
这辈子下棋,赌的还是他们什么时候睡……
不对,更严谨点说,是赌要不要用“大婚之计”。
冯蕴早就不盼什么婚仪了,对她来说,不想嫁,也不看重,但如果可以逼疯萧呈,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反正是计,裴獗也不会当真。
棋秤摆好了,裴獗没有急着下棋,而是有始有终,帮她把半干的头发收拾好。
灯火氤氲。
冯蕴躺在软榻上,由着裴獗为她梳头通发,半阖着眼享受闺房之乐,火红的炭火照在脸上,她慵懒得像一朵娇滴滴的艳丽芙蓉,双颊染霞,眸带轻雾,含苞欲放地盛开在裴獗的面前……
温声软语,娇躯青稚,可谓极致的诱惑。
裴獗表情控制得很好。
要是冯蕴后脑勺长眼睛,就能看到他刻意的平静下,隐忍的克制,疯狂的欲望,都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展露无遗……
“好了。”裴獗丢开梳子,目光定在冯蕴脸上。
自上而下的角度,审视的视线极为有力。
冯蕴轻抚一下头发,觉得下棋极是浪费时间,这么好的男色,可以干点别的。
“可以开始了。”
“哦。”
屏风后,一炉火炭,一张软榻,二人对坐,中间的木案放着棋枰,看上去极是风雅。
可懂棋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盘中局势对将军极是不妙,女郎棋技精巧,杀得将军颜面无光,很损雄威。
裴獗走棋越发谨慎,每一步都要思考良久。
“将军,该你了。”
冯蕴打了个哈欠。
看着男人凝滞的眉,姿态慵懒放松。
她穿了件宽袖的衫子,帛带勒出一截细腰,胸前锦绣丰盈鼓鼓,随着呼吸而起伏,长裙将一双玉足遮掩其间,锁骨到脖子一片雪白凝脂,很是容易让人分神……
见他久久不动,又催促一声。
“良宵苦短,将军不如早点投降?”
裴獗不答,望着棋盘眼眸黑沉。
冯蕴笑一声:“将军行兵布阵的本事有目共睹,对弈却是弱势,很不可思议……”
裴獗抬眼,“何以见得,本将弱势?”
冯蕴看着棋盘,“观棋便是观势,其势已成,强弱即分,一眼可望之……”
“哦?”裴獗慢吞吞又走一子。
冯蕴微笑应对。
与其说她在下棋,不如说是在赏美。
卸去铠甲的裴獗端坐手谈,虽无名士之风,却别有一种美……
猛虎嗅蔷薇,此情此景此句,无比契合。
“萧呈对弈如何?”裴獗突然问。
这把冯蕴难倒了。
南齐第一名士,棋艺自然高超。
可说出来,恐怕会伤裴大将军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