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迷离了他的视线,他在笑。
“阿蕴可记得,那年月牙巷里,也是一个下雨天,你撑着伞,从那头走到这头,又从这头走到那里……我每日会从那里去书院,那两日染了风寒,晚了半个时辰,你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冯蕴沉默看他。
记忆被翻起,撕碎。
他道:“你捧着一个小盅,护在怀里,你说,是你熬的药,你还说,以前你每次风寒,你阿母都用这个方子,吃几回就好了……”
“说这些做什么?”冯蕴声音不重,不带什么情绪,但分外清晰。
萧呈笑了笑,漫天的雨水让他清俊的面孔变得狼狈,他望着伞下的冯蕴,高傲矜贵被踩得粉碎,声音沙哑得像被寒风刮破了嗓子。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相处的每一件小事,我都记得,也想告诉你……”
他看一眼裴獗,“你不跟我走没有关系,我等你,无论多久,只要你说,你要回家,我都会来接你。”
雨淅淅下。
画面好似静止,所有人都看着他
冯蕴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该懂我心意。”
萧呈看她,“我懂。”
冯蕴慢慢的,朝他行了个礼。
“那齐君请回吧。”
“阿蕴……”
萧呈喉头滚动着,在这一瞬,他从冯蕴的脸上看到了温柔的神色,她的声音也很柔软,软得好似风雨一吹,就可以飘起来。
她笑看着他。
将他的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头。
“我都明白。”
萧呈隔着一段距离,朝她还礼。
就像那年在月牙巷里那样,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声音也带了哽咽。
“不要为难自己。莪也不舍你为难。我走。”
后退两步,又望向裴獗。
“今夜我来,她事先不知情。过错在我,阿蕴无辜,还请将军不要为难……”
说罢再深深看一眼冯蕴,用力转身在吉祥的扶持下走向停泊的船只,背影孤独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狗。
吉祥哭了。
胥持和公孙炯两个侍卫也红了眼睛。
他们跟在萧呈身边多年,从来只见他温雅淡然,君子如磋,都说他是人间谪仙,何曾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群侍卫盯着北雍军,紧随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裴獗,慢慢退后。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雨声很大,裴獗仍然坐在马上,风声,雨水从他身上拂过去,浸湿了他高大的身躯,也浸湿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轻喑,不那么真切。
“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慢慢收起弓箭,看着冯蕴。
“如果你想,可以跟他离开。”
冯蕴猛地抬头,看着他。
他巍然不动地立在雨里,浑身坚硬得像一块大木桩子,双眼灼热地审视着她。
萧呈回头。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唯独他,一言不发。
就那么看着,说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冯蕴笑了,笑得脸上一片苍白。
“那我要多谢将军成全了。”
第201章 往死里亲
冯蕴慢慢丢开伞走入雨里,没有跟上萧呈,也没有去看淳于焰,更没有回头,而是笔直地朝离开庄子的方向……
“阿蕴……”
“十二!”
萧呈推开拦在面前的侍卫,被吉祥用力拉住,“陛下,不可!”
“松手!”萧呈发狂般低吼,声音都有些颤意。
淳于焰也是同一时间变了脸色,来不及多想,掀开毯子就冲入雨里,大步冲上去拦人。
冯蕴走得很快。
义无反顾。
她冷漠地半阖着眼,仿佛听不到周围的喊声,淋得像落汤鸡,双眼却亮得惊人。
她不怕什么,甚至不觉得心疼。
害怕失去的人,就会失去,就会痛不欲生。
她从来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只属于自己……
马蹄声溅着雨水从身侧掠过,雨点飞扬。
关键时候,还是四条腿的踏雪速度最快,裴獗近前,一跃下马,伸手来拉,冯蕴倔强地甩开,用力奔跑。
裴獗上前将人拦腰一搂,按在怀里。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走的。”
冯蕴看着他,目光满是冷意。
“我两条腿走的,你眼瞎?”
“没跟他走。”
“那我也未必跟你走。”
“讲道理。蕴娘,该生气的是我。”裴獗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抚,那么轻,那么柔,好像在呵护受伤的小动物,生怕碰碎了她似的。
“好了。不跟他,跟我。”
“谁要跟你?”冯蕴蹙眉推开他,“我想好了,这便去找大兄,我们兄妹二人明日就离开信州,远走高飞。你我从此,再不必相见……”
她语气不重,但无比坚定,字字如刀。
从此不必相见?
裴獗双眼一冷,呼吸仿佛跟着停滞,胸膛里克制的情绪顷刻被她逼出,双臂猛地收紧,把她牢牢贴在胸前,低下头,齿尖咬上她冰冷的朱唇,盯住她顿了片刻才松开,火热的吻连同欲望一并探入,夹杂着怒火,吻得又狠又深,仿佛要与她合为一体似的,那么黏糊,那么用力……
冯蕴喉头细微地发出“嗯”的一声,说不出话,浑身的骨头都要让他捏碎了。
“呜……”
她捶打他肩膀。
裴獗不松手,用力吻她。
两个人紧紧相贴,如交缠的鸳鸯。
漫天飞雨下,淳于焰停在原地。
萧呈带人冲了上来,左仲叶闯等人横刀在前,拦在裴獗和冯蕴身前,齐军见状,拔刀护住萧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