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寂寞,贵为太后也难抵长夜孤清。
方公公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已不知把那冯氏阿蕴杀了多少回了。
十六个美姬啊!
十六个姬妾并三十二个仆女,居然制不住一个冯氏女?
十六个姬妾就没有一个中用的!
那林娥信誓旦旦,结果半招不到就让人制服了。
在这座宫殿里,三个后妃就可上演一出大戏,闹得鸡飞狗跳。十六个姬妾竟然全无作为,被冯氏女收拾得服服帖帖,挽起袖子做粗活,替她当奴仆。
方公公都替太后难受。
这个冯十二娘,他差人去打听时,得知她只是一个姿色绝艳的草包,没往心里去。
谁知,草包竟有几分能耐……
方公公惶惶不安,生怕太后迁怒。
正胡思乱想,李桑若突然睁眼,朝他看过来,“传闻冯氏女美艳不可方物,许州八郡无人可与争锋,确有其事?”
方公公吓一跳,看太后脸上很有倾听的兴致,正了正衣冠,弯着腰到太后跟前,长揖到地。
“殿下,老仆没办好差事,仆有罪。”
李桑若眉梢微扬,“哀家是问你,冯氏女,果然姿容绝世?足以迷惑大将军?”
“不及太后。其容色粗鄙,不及太后万一也。”方公公忽略见到冯氏女时的惊艳,忽略她身上那股子逼得公公心乱如麻恨不能俯首称臣的妩媚,违心说道。
李桑若脸一沉,不经意地道:“你这老仆,脑袋是不想要了。”
方公公尬笑。
太后只是吃味了,但她并不傻。宫里有“候官”专门打探消息,太后的眼睛、耳朵多着呢,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的事情,欺骗不了。
但方公公了解太后。
美貌的女子,最是不服气。
冯氏女再美,也不可盖过她去。
“萤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冯氏女那点姿色小家子气,给太后提鞋都不配……”
方公公抬手往脖子上一抹,阴恻恻地笑:
“只要殿下点个头,老仆自有办法…不再让冯氏女为殿下添堵。”
李桑若垂着眼皮,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织锦宽衣紧裹的娇躯往桌案轻挪,不动声色地端过那一碗凉透的参汤,淡淡地一叹。
“大将军看上的人,不可做得太过火。除非……你有办法让大将军厌弃。他弃了,才不会怨我……”
第23章 深情有毒
冯蕴给裴獗的信,如石牛入海。
眼看离立秋不足十天,她有点按捺不住。
于是一咬牙,卤了二十斤肉,装了些腌制的莼菜,又往驴车上放了十坛老酒,以感谢为名,让邢丙走了一趟北雍军营,打探情况。
邢丙是行伍出身,不用冯蕴教导,就知道眼睛往哪里看,耳朵往哪里听,当天下午回府,他兴冲冲就到长门院来禀告。
“女郎,北雍军动了。”
“辎重营已至淮水湾地,安营扎寨,工匠营也已然赶到,在沿河腹地挖壕沟、做陷阱,垒防御工事……”
邢丙见冯蕴皱眉,又道:“齐军水兵,就在河对岸,好似要准备渡河……”
北雍军以精骑悍勇著称,最擅长的打法是骑兵冲锋,两翼包抄,中军直捣,三管齐下破坏敌军阵型,一乱就冲散了,但有一个短板是士兵懂水性的少。如果齐兵当真集结五十万大军渡河强攻,这么防守是没有问题的……
但萧呈现在不会来攻。
河对岸的水兵,做做样子而已。
骗裴獗,也骗齐帝,目的只为逼宫……
前世同样也是这个时候,萧呈在立秋当天逼齐帝萧珏禅让,发诏退位,然后才反手一枪,亲自领兵渡河,和裴獗殊死一战。
那场仗打了整整三個月,双方都劳民伤财,损兵折将,打到隆冬时节,在淳于焰的促成下和谈休兵。
次年入夏,战火重燃。
由此开启了长达三年的齐晋战争。
三年后,萧呈再次遣使和谈。
做中间人的还是淳于焰。
那时,裴獗为了李桑若,狠心将她送出中京。一个孤苦的弃妇身处安渡,难免受人羞辱。在极度痛苦和怨恨中,她原谅了示好的父亲,也原谅了萧呈。
萧呈的深情短暂地弥补了她在裴獗那里受到的打击和羞辱,让她相信了他们错过的三年只是上天的考验,相信萧呈三年来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她,相信他夺帝位、攻北晋,甚至不得已娶冯莹,都只是为了救她脱离苦海,将她从裴獗的手里抢回去……
男人骗起人来,当真迷惑人心。
她那时清晰地从萧呈的眼里看到了对她的痴和爱,如是真的。
“南齐公子,独绝三郎”,她那时太傻了,萧三存了心要让一个女子沦陷,有的是能耐……
在她的配合下,萧呈巧施离间计,策反了裴獗麾下三员大将,在战前釜底抽薪,导致裴獗败走平城,而她回到了南齐,回到了萧呈的身边……
萧呈是个心思深沉有胆有谋的男人。
冯蕴怨他,但无法否认这一点。
不过,如果裴獗肯信她,萧呈就不会再像前世那样顺利了……
若是北雍军趁着南齐内乱强行渡河,出兵攻打信州,再借由铁骑优势长驱直入,到时候就算萧呈登上大位,也必会自乱阵脚……
以萧呈的性子,仍会选择和谈。
但筹码可就不同了。
如果裴獗不肯信她呢?
就算不肯全信,也会派人打探,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冯蕴望着南窗外飞回的燕子出神。
阿楼急匆匆走过来,唤一声女郎,神色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