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了撑额,垂下眸子,却见冯莹缓缓走来。
她笑问:“陛下说服长姊了吗?”
萧呈皱着眉头,不悦地反问:“何事?”
冯莹看出他的痛苦。
每次看到,又是难过又是讽刺又是庆幸。
她道:“陛下不是一心想让长姊回齐吗?眼下,三道试题,咱们赢晋两题不在话下,那便是赢了信州,却提不成条件了……长姊要是知道陛下不能带她离开,心下定是惶惶……”
萧呈盯着她。
居高临下。
一言不发。
冯莹让他盯得后颈子发凉,低低地道:“妾也很是渴盼长姊能回台城,与父母亲族团聚……”
萧呈:“是吗?”
冯莹眼皮微跳。
萧呈的衣角在冷风中猎猎,神色平静得出奇。
“是,可妾有心无力。”她眼睛水汪汪的,无辜而脆弱。
那张被冯蕴打过的脸,消了肿,仍留有痕迹,轻纱遮不住,在风中若隐若现,就像在控诉冯蕴的恶行。
“我知道长姊厌恶莪。可我是真心想与她修好,一起服侍陛下,我们三人,长长久久……”
萧呈迟疑,“你说的全是真话?”
冯莹抬手捂着心窝,声音细细的,“妾发誓,字字真心。”
又慢慢走上前来,看着萧呈道:“以前阿莹年岁尚小,不懂事,因着对陛下情难自禁,不知那些诉情之举是勾引姐夫,也伤害了长姊。幸而那天长姊的巴掌,打醒了我……”
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阿莹羞愧难当。也难怪陛下会看轻……都是我自作自受。”
萧呈没有说话。
回廊那头是不肯消停的议论声。
整个议馆里,都在讨论接下来的比试。
晋国败,齐国胜,仿佛成了所有人的共同认知……
萧呈突然烦躁。
冯莹说得对。
胜了,得到信州,失去的是要回冯蕴的机会……
要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现下竟为此懊恼。
“陛下?”冯莹说了许多话,见萧呈站在风中,面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稍稍有些别扭,轻绞衣角。
“臣妾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呈回神,淡淡地看她。
“无须自轻自贱。”
淡淡说完,他转身就走。
冯莹微微抬眸,身子冷了下来。
可惜她梨花带露诉真心,他全没放在眼里。
“咚!”
一声铜锣敲响。
云川的侍从,伴着锣声在大叫。
“第二轮,步步高升,一刻钟后开始。”
第264章 算无遗策
议馆中坝上,一个巨大的格子棋盘已经画好,不少人在旁观看。
人声鼎沸。
时下的人苦难、空虚、日子枯燥,且未来无望,博戏得以广泛流传。
这种比试和修复画作那种需要静心避人的不同。那个大多数人看不懂,很难体会個中的乐趣,这个却可以轻易地勾出心底的亢奋……
两国打擂台,多么激情热血?
谁也不想错过现场观看的机会,几乎整个议馆的人,都聚到了中坝。
齐方武艺最为高强的人,是谢丛光。
但萧呈没有让他出战,而是叫来一个年轻的将领。
一来谢丛光是老将,拼体力或许不输人,但是拼耐力,和年轻的裴獗相比,根本不是对手。
拼不过裴獗,就要有自知之明。
二来萧呈成竹在胸,晋方题目的输赢不影响最终结果,他不怕输这一局。
锣鼓一响。
赛场鸦雀无声。
两国使臣侍从对峙而立。
裴獗站在寒风中,面无表情。
“裴将军,请。”
齐方的小将也姓谢,是谢丛光的亲随。
身为武将,他听多了裴獗的事迹,抱拳拱手,行晚辈之礼,目光里多有敬意。
裴獗也朝他抱拳,还了一礼。
“请。”
小谢有个绰号叫“黑熊将军”,长得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力大如牛的人,他早早就热好身,做好了准备。这样冷的天气,光着膀子,扎着束腰,走到石棋前,用力抱起来,走向巨大的棋盘。
石棋上写着,重一百。
裴獗比这位黑熊将军要高上许多,但论块头,看着不如他“雄壮”,这么比较起来,更显清瘦俊朗,他也没有光膀子,只是慢慢解开披氅,丢给左仲,就着那身软甲便走了过去。
速度不快不慢,但每一步都让人心生紧张。
气场有时候不是由外貌决定的,长得好看半分都没有影响他以势慑人。
他就那样走向摆在场边最重的“石棋”,微微欠身,抓住石棋上的铁环,稍稍用力便举了起来……
石棋上写着,重二百。
赛场上响起一阵唏嘘声。
纪佑更是激动得直挥拳头。
“神力无双,谁人不服?”
左仲拉他一下,摇头。
纪佑低笑,“没忍住嘛。”
比试的议馆中坝,是开放地带,所有人都可以观战,有些远,有些近,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冯蕴也隔着一层守卫的禁军,站在外场看这场赌局。
上次在并州,她看过裴獗面不改色地搬走四人抬不动的大石头,对这场比试的结果,不怎么担心……
她只是有点心痛裴獗的腰……
要是知道晋方会出这样的题目,需要他今日当众出大力,那昨天晚上就该省着那点力气,她也不会让他弄得那么晚,人都没有睡好,还干这样的体力活,谁受得了?
场上呼声不止。
出力的男人,很有男性的魅力,她的目光顺着人群,就看向李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