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裴獗突然开口。
不是很凶狠的。
而是她熟悉的那种冷静、平淡,高高在上的嫌弃。
果然刺激到他了?
冯蕴满眼的盼望没有得到火热的回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她像个没有心的怪物,贴上去,恨不得将大将军满身的热血浇得冰凉。
“将军不如再认真思量片刻?”
空气凝滞一瞬,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身前的女郎,裴獗黑眸里好似酝酿着狂风暴雨。
“出去!”
冯蕴故作惊吓般抬头,看着他冷漠的,好似万年不化的冰眸,慢慢地退开,欠身揖礼。
“冯氏女告辞。”
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帘子拉开、落下,发出重重的闷响。
待四周归为寂静,裴獗才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在食案上。
他的吃食里有一盅鸭肉汤,里头煮着几根青菜,闻上去鲜美,可半片鸭肉都没有,全被人捞出去了。
就放在温行溯的面前。
—
冯蕴出来找到敖七,笑盈盈就离营而去。
她没有被拒绝的羞恼,只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有哪个男子不想女郎是因为痴恋他、爱慕他,才愿意许身给他呢?哪怕他不爱这个女郎,心理也是一样。
她句句愿意,却句句都让裴大将军难堪。
裴将军的骄傲,不允许他如此……
只要她时不时地卖个乖求个情,再真心实意地劝说温行溯投降,想必可以暂时保住大兄的性命……
裴獗重才。
若大兄愿意留下,冯蕴倒是很乐见其成。
毕竟跟着萧呈,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第54章 断他后路
转眼就到立秋。
当天,韩阿婆早早就起来了。
老人最是讲究节气。
“吃立秋的渣,大人不呕,稚儿不拉。”
“渣”是一种用青菜和豆末做成的豆腐渣,寻常人家里做得粗糙,没有滋味,眼下家里有粮,冯蕴特地交代了,今年要吃“甜渣”,于是韩阿婆特地放了点糖。
糖可是金贵的东西,还是当初从王典家里搜刮回来的那两罐,她原是准备给女郎吃甜的就行了,可冯蕴坚持要府里每个人都吃到,把阿婆心疼得直叨叨。
“这样败家,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又要饿肚子了。”
冯蕴一笑了之。
接着,在韩阿婆的唠叨里,吩咐灶上煮白米饭。
不加杂粮的白米饭,拌上前阵子炼好的猪油,再用油渣煮鱼汤,人人都能分到一碗,这样的美味,堪比过年,府里上下又热闹了一番。
韩阿婆差点把大腿拍断。
“我的亲娘也,立秋又不是什么大节日,这样糟蹋粮食……”
“白米饭好香,拌上猪油实在美味……”
“我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阿楼看着一张张满足的脸,意气风发。
“跟着女郎,总有一天,我们顿顿都有白米饭吃。”
“信!我们信,不仅有白米饭,还有猪油,天天猪油拌饭!”
“哈哈哈哈。”
没有人知道冯蕴在庆贺什么。
她等立秋等这么久了,就想等着对岸的萧三郎倒霉,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桩事她记得很牢。
萧三郎立秋起事,称帝的消息是立秋后的第三日传到她耳朵里的,那个时候,齐军已然调转枪头反攻安渡了,北雍军还在到处筹粮,也是那时,裴獗开了王典和郡内许多大户的粮仓。
这次裴獗有了应对,事情不会如前世那般发展……
只要萧三有异动,必会趁势攻打信州。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信州战场带来的好消息,准备借着立秋节气,庆贺一番。
岂料,
一直到立秋后第三天,淮水湾都没有半点消息。
显然,事态发展有了不小的变化。
萧呈这辈子不想当皇帝了?
冯蕴很是不安,借着送“甜渣”的机会,找到贺洽。
寒喧半晌,才转弯抹角问:“淮水那头有消息吗?”
北雍军的确切动向,她没有办法去打听,但贺洽是裴獗身边的人,消息比她灵通。
冯蕴问对人了。
贺洽听得很是欣慰,“女郎担心将军安危,这才是正该……”
正该個鬼?冯蕴笑了笑。
贺洽沉吟一下,说道:“齐兵前几日还猖狂得很,扬言要大军攻城,这两日突然没了动静,老实了……不知是不是这次大将军出征带了个厉害的副将,吓住了对方……”
冯蕴一愣,“什么副将?”
贺洽道:“新封的破虏将军温行溯,有伤在身呢,将军愣是把人抬到淮水湾大营去了……”
冯蕴惊住了。
温行溯必然不是自愿当这个破虏将军的。
这名字本身就足够讽刺。
裴獗非得把温行溯抬到阵前去,目的很简单。南岸那边的将领,不少是温行溯的下属和兄弟。消息传出去,对齐军是很大的打击……
同时,也断了温行溯的后路。
即使温行溯重获自由,如何再回南齐?如何面对以前的部下?尤其萧呈这个人,本就多疑,即使温行溯跟他是知交好友,只怕也难逃厄运……
不得不说,裴獗这一招真是狠毒。
可谓一石二鸟,打得人没有还手之力。
冯蕴很担心温行溯的安危,朝小满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带来的好茶好酒摆上来,推给贺洽。
“贺功曹,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贺洽看着桌上的东西,眼窝里都是笑,但回答谨慎。
“女郎但说无妨,能帮的,贺某一定帮。不能帮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