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异世来客(406)
低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明允谨看着将自己裹进被子的吉兰,手心落在对方颤抖的背脊上轻轻拍着:“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情绪崩溃并不总见得是一件坏事,大哭一场有时候比憋在心里好太多,情绪这东西向来靠疏不靠堵,小家伙太懂事,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放着不管早晚有一天会憋出毛病。
哭声渐息,重新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吉兰双眼通红,但是积压的情绪好了不少,他始终很有礼貌,微微红了脸:“阁下,谢谢您。”
明允谨笑了笑:“想和我说一说吗?”
吉兰摇头,小脸上那抹因为不好意思泛出的红晕淡去,化为了木然,他低声道:“您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情,您不懂。”
明允瑾唇角微敛:“经历相同就能感同身受吗?”
吉兰被明允谨的问题问懵了,面对着对方的沉默,明允谨指了指窗外的树木:“吉兰,你有见过两片同样的树叶吗?”
吉兰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偏到这里,但他诚实摇头:“阁下,我没有注意过树叶。”
贫民窟的小孩没有玩耍的时间,吉兰没有玩过树叶,在他眼中树叶就是树叶,不知道树叶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明允谨感慨于吉兰的诚实,他笑了笑:“世界上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就像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我,我们当然不一样,我们的所见所闻所感都不一样,面对同样的一件事,我们的反应可能天差地别。”
“我们的经历不同,所以我们理解事情的角度和感受也不同,吉兰你和怀特年纪相仿,遭遇相同,你们对每件事情的认知和处理方式难道就一样吗?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我们能做的只是共情,但是同情和怜悯改变不了什么,能帮你的只有自己。”
吉兰讷讷道:“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明允谨摸了摸吉兰的头:“我们的一生中或多或少都会碰上一些很难过去的坎,但是一切既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沉陷于过去毫无作用,当然我并不是想要剥夺你伤感的权力,你当然可以伤心,也可以抱怨,发泄情绪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伤心以后我们该做什么。”
“别觉得自己是累赘,你的哥哥弟弟们都很担心你,你以为强迫自己对他们笑,他们就不会发现你在难过吗?真正关心你的虫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伪装,别折磨自己,被让关心你的虫难过。”
吉兰的病几乎成了戈登的心病,明允谨见不得戈登日夜提心吊胆担心的模样,心病远比身上的伤难治得多。
“小家伙,别担心,我们都在。”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偏斜,洒落的光一点点朝着吉兰的方向蔓延,藏在阴影中的他被一点点探出了头,他被明允谨轻轻拽到了阳光下。
看着吉兰从僵硬到逐渐适应,明允谨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暖和吧?”
他们坐在阳光下,明允谨笑着偏头朝吉兰眨了眨眼,空气中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在这一句暖和吗中化开。坐在轮椅上的雄虫堪称瘦弱,吉兰的视线忍不住落在明允谨身下的轮椅上,片刻的沉默后他试探地开了口:“阁下,您从前遇见过这些事情吗?那些会后悔一遍又一遍想的事情……”
明允谨垂眸,他看了眼自己搭载轮椅上的双腿,轻轻嗯了一声:“遇到过。”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时刻检测的心电仪器、冰冷的触感、钻心的疼痛,每天一层不变的天花板,被困顿在病房中的他也曾怨天尤人。
“那……您是怎么做的?”
怯怯的声音唤回了明允谨的思绪,他看着面前虚心求教的吉兰,他在小家伙的眼中看见了对生命和美好的渴望,那是每一个物种的本能。
微微晃神,明允谨敲了敲手下的扶手,他伸手探进了衣服口袋,片刻后两个小圆球出现在他的手心里:“我有神丹妙药。”
“这是什么?”
明允谨招了招手,示意好奇的吉兰凑近些看,在对方好奇的眼神中,他慢慢摊开掌心的纸丸。这是一张长条型状的纸条,因为被反复搓揉变得皱皱巴巴,纸条上写着一串小字。
吉兰自学过一些文字,他能看懂一些简单常见的字,他下意识读出了纸团上的字:“……赚……生中的第一……金。”
明允谨将吉兰不认识的字补齐:“对,赚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看出了吉兰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明允谨解释道:“这是我最近的愿望,挣钱养家。”
雄虫挣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吉兰前几天听怀特提起明允谨开了直播赚钱,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伤到底花了多少钱,但是吉兰知道费用一定不便宜,他本就不算轻松的小脸越发低落了。
明允谨摸了摸他的头:“这是纸药丸,我的治病良方。”
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些日子里,明允谨几乎见不到活人,家人的探望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会儿,剩下的大把时间必须被无聊地打发过去。明允谨向护士要了一本笔记本,那时候,每一天他的病号服都在变大,他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句话,然后塞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慢慢地,小纸片就会变成硬硬的小纸球。装满病号服的口袋变得鼓鼓囊囊,明允谨会等着口袋里头装满小纸片,等着小纸片们变成硬硬的小纸球,然后把这些纸球一个又一个丢掉。
病人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他们的时间看起来很多,但又很少,在那段时间内,明允谨养成了这个习惯,纸片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念头,念头的终结,念头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