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吵醒的。
“长临!长临你在吗?!”
造船厂的午休时间其实早就结束了,但裴长临没舍得吵醒自家正睡得香甜的小夫郎,索性也没起床,心安理得地搂着贺枕书在屋里旷工。
可惜,裴长临多半运势不佳,开工快两个月船坞都没出过任何问题,他一旷工就出了事。
还是那鬼天气害的。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都热一些,而这几日恰好又是一年里最热的一段时间。裴长临特意为工匠们延长了半个时辰午休,还是没能避开那炙热的烈阳。
下午刚开工没多久,就有人因中暑意外从船上摔了下来,还好巧不巧摔倒了江边的礁石上。
裴长临与贺枕书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抬去了凉棚下。几名工头都围在凉棚边上,顾云清和钟钧也到了,大夫半跪在地上正在给人检查伤势。
躺在地上那人显然摔得不轻,手脚都有不自然的红肿和划伤,头上还在往外渗血。
贺枕书大着胆子看过去,竟然正是中午与他说过话的工匠之一。
大夫一边检查一边唉声叹气,裴长临问:“如何?”
“不成啊……”大夫最后掀开工匠的眼皮看了看,摇摇头,站起身来,“他手脚的伤势倒是好处理,但他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后脑……咱们这儿条件有限,得往城里送才行。”
“我去吧。”顾云清道,“正好我要回城,我送他去医馆。”
贺枕书忙道:“我也去!”
城里的医馆自然是景和堂最好,他与景和堂的伙计大夫们都相熟,有他在场,能省去不少麻烦。
他一心只顾救人,没注意到身旁的人眸光闪动一下,像是有些犹豫。
顾云清让车夫拉来了马车,几名工匠帮着将伤者抬上车,贺枕书正欲跟上,却忽然被人轻轻从身后拉了下。
贺枕书回过头去,裴长临低声对他说了句“等我一下”,转头走到钟钧面前。
钟大师这个主办向来闲散,这会儿多半也是刚从午睡被喊起来,身上甚至还穿着寝衣。
“老师,我……”
裴长临一句话没说完,钟钧率先道:“你也该去医馆复查了,是吧?”
裴长临话音一顿。
“我先前就和你说过,该复查就要去复查,不能逃避,你那身体和寻常人能比吗?”他们周遭还守着不少工匠,钟钧张口就数落起来,“你也不想想,万一你耽误复查身子再出问题,这船还造不造了?!”
裴长临身体恢复得比预想快许多,因此薛大夫特意将他的复查时间从两三个月一次,改为了半年一次。
距离下次复查时间还早着呢。
这事钟钧也是知道的,为何要这么说,答案不言而喻。
裴长临心领神会,倒是贺枕书,约莫是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替他解释:“但长临复查的时间……”
“咳咳——”裴长临连忙咳嗽两声,打断了贺枕书的话。
少年抬起头来,疑惑地眨了眨眼。
钟钧也睨他一眼,悠悠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总之呢,你也跟着他们回城里去,好生让大夫给你检查一番,没事了再回来。”
“知道了,老师。”
裴长临揉了把自家还蒙头蒙脑的小夫郎,忍俊不禁:“我也去医馆看看。”
第107章
景和堂今日依旧人满为患。
有了裴长临和贺枕书的帮忙,一行人在景和堂畅通无阻。众人搬着伤者进了医馆,坐诊大夫只看了一眼,连忙让伙计去唤薛大夫。
——那工匠的伤势,是摔伤导致脑内出血,得尽快手术医治。
好在景和堂近来由于愿意接受手术的病人增加,医馆伙计们对手术的前期准备越发熟练,薛大夫甚至培养了好几个准备接他衣钵的学徒,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情况。
伤者很快被抬去了后院,而护送伤者来医馆的三位,则被留在了大堂等待。
“原来那就是手术。”顾云清也早听闻过这景和堂的新式治疗方法,好奇地拉着二人问东问西,“他们要怎么给伤者治疗,真的要把头颅切开吗?这人要怎么活下来啊……”
顾云清在一旁问个不停,贺枕书却没有回答,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裴长临也没理会那喋喋不休的人,注意力全在自家小夫郎身上:“不舒服?”
贺枕书小声道:“有一点……”
他们同乘马车回城里,那工匠伤得太重,三人这一路上都在艰难地帮他止血,身上都被沾染了不少血腥味。
贺枕书以前是不怎么怕这个味道的,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闻到这味道就觉得头晕,还隐隐有些犯恶心。
贺枕书道:“可能是天气太热,有点晕车吧。”
裴长临想了想,低声对贺枕书道了句“在这里等我”,起身欲走。
贺枕书连忙拉住他:“你去哪儿呀?”
“我去给你倒杯水,顺便问问有没有空闲的诊室,能让我们进去歇会儿。这里人太多了。”裴长临捏了捏贺枕书的手,又揉了把对方软乎乎的脑袋,“别怕,我马上回来。”
贺枕书乖乖点头:“噢……”
顾云清:“……”
是没有人听到他说话吗?
景和堂的伙计都被叮嘱过要对二人特别关照,一听贺枕书晕车,连忙给他们寻了间无人的诊室休息,还配上了许多缓解头晕恶心的干果蜜饯。
裴长临扶着贺枕书在小榻上躺下,给他喂了水,又坐在榻边亲自喂他吃干果。
这两人相处起来向来旁若无人,顾云清被腻歪得牙根发酸,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格外突兀,最终决定回营造司查一查那受伤的工匠家住何处,尽快给对方家里去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