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56)
玉城风气如此,阿珉也无甚感想。
道人倏然转回身子,向后一飘,稳当当落在一柱石上。
那根石头是驻在悬崖边上,勾连铁桥的基石。崖下烈风呼啸,卷起黑袍猎猎。阿珉扫了一眼这座横亘在悬崖之间,却错综复杂的巨桥。
桥并不止通向一个出口。
它从半路分叉再分叉,直分出数不清的岔路,连通了肉眼难以企及的无数的彼岸。
道人开口:“考核开始之前,先向您确认一件事。”
“假如在接下来的桥上您将遇到一个正面迎战的敌人,您是希望他比您更强,还是比您更弱呢?”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询问。
阿珉垂眼,心中问:“怎么选?”
「诶?你选就好啊。」
“这是你的考试吧?”
「这是‘倾凤曲’的考试啊!你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阿珉叹了一声:“我选强者。”
道人点一点头。
“如果您已明知强者比您更强数倍,您竭尽全力也不过和他同归于尽,是战,还是退?”
“战。”
道人便引他走上了那座吊桥。
凤曲还是初次这么兴致勃勃地旁观,所有压力都堆在阿珉身上,让他理解了此前阿珉的心情。有种……虽然忧心,但也期待的感觉,特别是由阿珉接手这具身体,几乎比他自己还让人放心。
但阿珉显然不这么想,他的心情一直沉重,跟随道人时,每一步都慎而重之,唯恐行差一步。
越是接近下个岔路,阿珉的呼吸都不觉变得轻了不少。凤曲能感受到他逐渐紧绷的肌肉,不禁好奇:「难道真会给你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现在还有几个是你不可战胜的敌人?」
“……不是。”
「那是怎样?」
阿珉无奈地磨了磨牙:“如果都照我的心意前行,那和前世又有什么分别?走到最后,又是末路,难道玉城的信物还要拱手让人吗?”
话到后半句,显然带了些情绪。
凤曲却静静地没有反应。
他越安静,阿珉的心跳也越急。眼见下次抉择就要来临,阿珉沉声命令:“下次你来选。”
「我就不。」
“就说这是你的考试!”
「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我们又没区别。」
“……”
阿珉的情绪不是冲着他来的。
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恐惧。他好像认定了自己的抉择只会招致悲剧,所以格外依赖另一个倾凤曲的回答。
仿佛坚信着,换了另一个倾凤曲,就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
凤曲太了解这种逃避的心情了。
就像他也总认为换作阿珉,一切就能更变得顺利。
「别担心,」凤曲道,「我们是一样的。」
-
“如果您发现自己的敌人是自己从前的恩人,再向前一步,他就会被您刺于剑下。是战,还是退?”
阿珉已经不再寄希望于凤曲了。
他犹豫要不要说出和前世不同的答案,但那样就像是曲意逢迎一般——倾凤曲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我会退。”
凤曲的话音同时在颅内响起:「会退哦。」
阿珉:“……”他磨了磨牙,“学人精。”
“那么,假如对方对于天下而言又是一大祸害,除您之外,无人再有希望将他斩杀呢?是战,还是退?”
「我的话,当然会选择——」
阿珉垂眼静默。
他的声音和凤曲的回答一齐响起:“……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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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他走火入魔,屠戮众城,彻底沦为百姓眼中的大患之后,这个问题便在他的梦中反复忆起。
商吹玉固然是个难缠的劲敌,可要杀他,也绝非易事。
到了那一步,除却商吹玉,天下能伤他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但真正帮上商吹玉的,却不是任何一个名震江湖的前辈或者名侠——而是那天突发奇想,想要徒步走去决战场地的他。
他们决战于半步巅峰,四下云雾飘渺,围观的人都只能蜷缩于山腰甚至山脚,或者攀上相邻的高山竭力遥望。
阿珉——倾凤曲便从山脚一路向上。
穿过了顶礼膜拜、战战兢兢的人群,一张张或惊或惧、或怒或怕的脸庞闯进他的眼中。
一颗石头却从静默的人群里飞出。
孩子的哭骂倏然响起:“混蛋……魔头……你还我娘亲!还我爹爹!!”
群情哗然。
有人安抚、有人辩解、有人求饶、有人痛哭。
有人如同被火种点燃的柴木,短暂的寂静后,他们掀起沸天的怒火:“魔头!!恶种!!滚出我们的大虞!!!”
“……”
他一弹指,投石的小孩便猝然倒地,声息全无。
再弹指,喧闹的人群七窍流血,五脏俱裂。
“倾凤曲,你还不知悔改?!”碍眼的白发世子打断了他的屠戮,倾凤曲啧一声,敌不过他的怒视,暂且收手。
世子怒斥:“连无辜弱子都不放过,你简直、简直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本座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
“……就凭你?”倾凤曲哼笑一声,轻蔑尽显,“还是凭商吹玉?”
世子一噎,胸膛起伏难平。
良久他才找回声音,哑声说:“吹玉……绝对会赢。本座已经看到了他的胜利,而你,倾凤曲……是被天道遗弃之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无聊、荒谬且聒噪。
“是吗?所有人,乃至天道都在祈祷死的是我吗?”
倾凤曲面上的笑意愈发浓重,他举步经过世子身边,擦肩而过时,慢条斯理地垂下视线,在他耳畔轻道:“……那我偏要让你们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