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305)
张嵘犹如失魂的人偶一般仰倒,重伤之际,双目犹睁。他的唇齿间溢出了血沫,夹杂着几句呢喃,在寂静中,重逾千钧,仿佛惊雷:
“现在……总不是……外人了?”
两相欢怔在原地,街坊户宅中陡然爆发出悲怒的控诉。
一扇扇门窗豁然爆开,非人的悲鸣如潮水般涌来。
两相欢看得呆了:“快,把张嵘拉下去!”
门人七手八脚地想要动手,哭得肝肠寸断的衙役却死死压住了张嵘软倒的身体,坚决不许他们靠近。
两相欢眉目微凛,当机立断:“谁敢冒犯,一律斩下!”
多日龟缩,不敢卷进紫衣侯和空山老祖决斗的百姓第一次表现出这等的无畏。亦或者,他们只是隐忍够了,在那一刻彻底明白了十步宗的绝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威,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们。
但他们还没打算放弃他们的界碑,他们的县令,他们身为睦丰县人骨子里残余的自尊。
当地人都比不上“鸦”的武功,但胜在人多,冲出屋舍的时候,就如决堤的洪水。
放在平日,这些人之于两相欢就和蚂蚁没什么两样。
可当蚁潮蜂拥,两相欢的面上也爬上一丝郑重。他寒下面色,亲自提起了自己的刀。
刀柄点地如雪落,刃锋纤薄如蝉翼。两相欢周身的杀气也与这把刀凝为一体,寒凉无比,侵人心魄。
一道浑厚的嗓音方从天外遥传而来:“住手!”
可他来得太慢了。
两相欢双眸微狭,一刀劈开了离他最近的一名衙役。
从头骨直贯腰间,鲜血犹如蓦开的昙花,倏地炸开千重花瓣,惨艳得令人无敢逼视。唯有来人眉目一沉,投来一把沉重的古剑,两锋交错,迸出激烈的巨响,将将挡开了两相欢的第二刀。
两相欢这才抬起了眼:“慕容麒。”
对方双手浸血,风尘仆仆,古铜色的面上肌肉微动,似乎对他残忍的行径尤其不齿。
“你看上去更像活人了,”两相欢以刀点地,淡道,“真恶心。”
慕容麒沉默地蹲了下去,脱下外衫,掩住张嵘和惨死的衙役。
在周遭压抑的哭声中,慕容麒闭目片刻:“你要怎样才肯放过这里?”
“是他们包庇十方会在先,那两个小贼临死还给吾师设下迷阵,耽误了‘鸦’的正事。我们不曾连坐活人,只是推一座界碑,以儆效尤,你连这也要管吗?”
“呵,岂敢。”
“那就让开。”两相欢操起长刀,指向了如松柏一般挺拔的慕容麒,“否则连你一起,格杀勿论。”
慕容麒冷冷地笑了一声。
却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
两相欢面色骤凝,后槽牙磨了又磨,膝腿还是倏地跪了下去:“拜见……金书玉令!”
见金书玉令,如天子亲临。
大虞建朝百年有余,能得此令的宗族,不过一掌之数。两相欢不敢妄猜是哪位宗亲在此,更不敢揣测这是不是出自天子本尊的圣旨,至少在慕容麒拿出金书玉令的那一刻,他知道,今日让步的只能是他。
大虞的天子毕竟还在御座之上。
所有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山呼海啸一般:“拜见金书玉令!!”
慕容麒持令道:“两相欢,即刻率你部下撤出睦丰,限时半日,不得有误。”
两相欢咬牙攥紧了拳,低声喝问:“你是从哪里拿到的令牌?”
慕容麒眯起双目:“自然是……从‘天命所归’的那里。”
睦丰县连日的惊乱终于告一段落。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仅仅只是“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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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麒和两相欢之间的战火,尚未烧到百里外的景云县。
驻留景云的人们依旧操心着近在眼前的难题——比如,迈进千里县的队伍的第四人到底要选谁?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静悄悄地驶出了城关,车上插了一面黑红相间的十步宗宗旗,偌大的“莫”字迎风招展。
驾车的少年红衣金冠,神采倨傲,所过之处城门大开,无敢阻拦。
出了景云县,莫饮剑便扭过身体殷勤地讨夸:“夫人,我们出来了!”
凤曲一直倚在窗边待命,唯恐城关难过,他还能立即抽剑撒泼。
这会儿顺利通行,凤曲也大松一口气,把剑抱回怀中,担忧地看了一眼横卧着的商别意。
正午之后,商别意又烧起高热,景云县药材匮乏,阿绫诊断之后,一行人便决定启程。
既然没有观天楼的监督,大家自是全员上车,看着羸弱的商别意,凤曲不由得叹一口气。
现在确实都上车了。
可真到了千里县,除了考试,要担心的事情还更多了。
商吹玉本想出去驾车,但他和莫饮剑向来不睦,凤曲主动钻了出去,和莫饮剑并肩策马。
夕日渐堕,长云如血,照着莫饮剑的一身红衣耀眼非凡。
凤曲坐稳身子,闲问道:“你上午和别意聊了什么?”
莫饮剑犹豫了一瞬,对他倒是毫无保留:“其实没什么要紧。就是我爹特别想和他见上一面,聊些公事。我猜,是想联合凤仪山庄讨伐‘鸦’之类的吧?那些我不太懂。”
凤曲相信他是真的知道不多,正因为此,他才忍不住向莫饮剑发问。
“你们和‘鸦’真的矛盾很深呢。”
“自从我懂事,就看不惯那群货色。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和他们的老大一副德行,却也没见个个都有那么厉害的功夫。”
“紫衣侯的确厉害,有他在,你们真的能占上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