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386)
父王死后,就变得很冷、很丑。而且臭烘烘的。死前也很吓人。
应灵毕抖了一下。
痛苦中,他艰难地撑开眼睛:“娘……”
倾九洲连连回应:“娘在!怎么了灵毕?”
“快……远离我……”他记起了父王的死状,轻声说,“我会和父王一样发狂,像野兽,像怪物……娘会讨厌我的。”
倾九洲的哽咽倏然停了:“他们在你身上种了‘螣蛇’?!”
且去岛绝对不会接受“神恩”的宿主。
倾五岳会对应淮致反感到那种程度,不仅因为他是皇室,更因为他是“螣蛇”。而且去岛百年之前正是因为“神恩”才会远离海内,与世隔绝。
儿子为什么被软禁,为什么看守的人偏偏来自有栖川神宫。
所有矛盾都有了解答,倾九洲的眼睛却从震怒变成了绝望。
她不知道要把儿子藏到哪里。
普天之下,独行的蛊人不会有容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
长剑弹出数寸,倾九洲的呼吸声越发剧烈,她看着年幼的儿子,也看着儿子眼中倒映的自己。
意气风发的小剑仙最后竟要手刃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就是上天给她诸多杀孽的报应吗?
“神恩”发作的蛊人,且去岛人,人人得而诛之。
“灵毕,闭上眼睛。”倾九洲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很快就会过去,然后娘来陪你。”
如何杀死一个濒临发作的蛊人?
斫去四肢,斩首即可。
她很清楚那支箭射得极准,应灵毕还是孩子,多日缺衣少食,失血太多,早就回天乏术。
所以她要抢在应灵毕失去理智之前,叫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失去四肢,最后再行斩首。
应灵毕听话地闭上了眼。
但是娘亲哭得伤心欲绝,他都听在耳朵里。
娘亲走了过来。
应灵毕乖巧而温顺地等待着。
他们身在一处断崖,而他的血流了一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追兵察觉。
已经无处可逃,但他并不畏惧。
父王待他很好,兄姐也都亲厚。他还有阿麟和小野两个好友。而且临终之时,他可以死在娘亲的怀抱。
剑锋颤抖着递了过来。
倾九洲喃喃说着,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不痛的,很快就结束了。”
当啷一声。青锋还剩数寸的距离,重重坠在地上。
倾九洲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哭成一团。她好像被抽去了一身傲骨,前所未有地萎靡无助,甚至朝天而拜,绝望地恳求神佛显灵,怜惜她的骨肉。
应灵毕却撑不住了。
他感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四肢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他只来得及惊恐万分地叫一声“娘”,就看到倾九洲泪痕斑驳的脸,露出了比他更甚的惶恐。
指甲变得好长。
思维变得好迟钝。
娘亲的脸变得好遥远。
一个怀抱扑了过来,冷的、硬的、带着浓重的血臭。
他果然能死在娘亲的怀抱。
心口被尖锐的爪掏出了一个血洞,倾九洲的怀抱却丝毫没有放松。
悬崖有多高,他们谁都不知道。
只知道下坠的那段时间里,倾九洲的血和眼泪濡湿了他的衣服,竟然让这个怀抱变得温暖起来。
-
倾五岳一生求索的倾九洲之死,在那一刻一定有了答案。
而凤曲始终逃避回忆的症结,也在坠落的须臾变得清晰。
和倾九洲的怀抱相比,倾五岳的怀抱更加坚硬。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把他护在了怀中,用最柔软的胸腹作为缓冲,隔在了他和崖底、和死亡之间。
朦胧中,最后的一眼在峭壁上流连。
这里是且去岛弟子思过赎罪的伊始,也是且去岛弟子历尽风波归岛的朝礼之地。
“静思崖”。
第135章 雪夜谈
群英榜上前二的死讯传回海内,大虞朝上下都为之震惊。
若说是紫衣侯和倾岛主同归于尽,还算情理之中,可消息渐渐散开,人们都听到了另一个名字——倾凤曲。
而在倾凤曲手刃紫衣侯的消息传遍江湖后,紧随其后的噩耗更加令人忧心:
即将继任岛主的首徒倾凤曲,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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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子江容带着所剩无几的门生和长老重整师门,江湖众派闻讯,或捐钱粮、或派人手,大都热诚地予以援助。
江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行事变得沉稳许多。
有他把持,岛上事务还算井然有序。
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当时满目疮痍的大地渐渐愈合,坍塌的楼殿阁宇一点点修复。
且去岛的消息再到海内,人们有些欣慰,又不禁为另一个徒弟扼腕。
距离且去岛的地动已过半年,江容接下重担也是半年。
他有了空前的威望和盛名,却始终不肯接任岛主,而是坚持以“长老”之名代行岛主之事。
尽管江容从不解释缘由,但所有人心中都很明白。
不只是他,也不只是且去岛,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大虞,都在等待消失的倾凤曲。
倾凤曲去了哪里?
倾凤曲何时才会回来?
倾凤曲为何要离开?
倾凤曲……真的还活在世上吗?
而在玉城,莫饮剑听过各路消息,有说倾凤曲溺海、有说倾凤曲和曲相和同归于尽、有说倾凤曲殉在且去岛的地动……
他一句都不信,到后来,一句也不想听。
早知如此,他宁可那晚不曾心软。
若能把人留在玉城,纵是且去岛万劫不复,任由凤曲恨他一生一世,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下落全无、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