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没否认宋辞的后半句，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盯着自己跟前没怎么少的咖啡，忽然轻笑了下，带着咖啡的苦涩，“这些与宋总没关系。”

宋辞一时看不懂林珩的反应，没接话，两人的交谈陷入停滞。

即使沉默中，彼此也各有心思。

宋辞想的是该如何再帮两人一把，而林珩却在想，宋辞对何乐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多此一举。

何乐从来都只是把他当成何安的影子，他的成长对于何乐而言，只是一个弟弟的长大而已。

何乐哪里是不能适应他的成长？而是早就规划好了一切，等他可以独当一面了，何乐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不再陪他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不过，现在话说回来。”宋辞突然又开口道：“小珩，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林珩看着宋辞的眼睛充满倦意。

宋辞问：“你在不断成长的同时，有没有照顾过何乐？有没有给足过他信心，帮助他适应和过渡你们之间的变化呢？”

这句话本该有醍醐灌顶的效果，可林珩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没什么感觉。

见林珩还察觉不到问题，宋辞点到为止，他端起咖啡笑笑，不再多说。

唉，这兄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

宋辞回国待了几天，他此趟回来除了了解国内公司的运营近况，主要还是为了参加国内一位挚友的人生大事。结果王炀这边的婚礼刚结束，美国那边秦肄催他回去的电话就不断，宋辞无法，很快就订了飞美国的航班。

本来宋辞回国，秦肄是要陪着他一起的，但美国那边忙得离不开人，他就只能放宋辞一个人飞回来，所以宋辞回来路上都是自己一个人，不过返程这天他身边多了个人，江宁办理完国内的交接手续，正好可以跟他一起搭个伴。

两人是周五下午四点多的飞机，林珩送完机，从机场出来就没再回公司，他开着车，像个孤魂野鬼，在城市复杂的交通体系里漫无目的地乱转。

他脑子里全是江宁临行前跟他说的话——

“我其实挺不甘心的，珩哥你太自私了，自私到除了何乐，其他人你都看不见”

“反正我已经为我的过错受到了惩罚，可珩哥你就不好说了”

江宁是个傲慢骄横的性子，为了追爱背井离乡一年多，却爱而不得，他近乎控诉的话语听起来自然不能好听，林珩却也无法反驳，他确实对不起江宁，另外，江宁说的也一点都没错。

他难道不正在接受着惩罚？

永无止境的惩罚。

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最终踩死刹车，拉手刹、熄火，解开安全带，一连贯的动作之后，林珩抬头看清车前方的建筑区才发现，自己又把车开到了以往何乐出摊的夜市。

跟何乐分开后，这并不是林珩第一次来夜市。他像以往一样，把车停在马路这边，降下车窗，隔着街道望向那条他以前周五经常去帮忙的小吃街。

林珩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苍白的事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每当想何乐想到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开车来这里，远远地望着小吃街，幻想何乐还在那里热火朝天地煮着麻辣烫，幻想何乐待他还依旧如故。

仿佛只有这样，他一直被巨石压着的胸腔才能稍稍缓过来些。

这次林珩来得有点早，才五点多，夜市的摊主们只零零散散出了几家，小吃街的烟火气尚不浓郁。

林珩想了想，开门下车，朝对面的街道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孙胜还没出摊，而何乐曾经的麻辣烫摊位，换成了一家卖炒面炒饭的。

摊主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出摊早，见林珩走过来，他以为是食客，连忙问林珩要吃些什么。

林珩没有吃晚饭的心情，但见摊主热情吆喝，他随便点了份蛋炒饭。

扫码付完钱，林珩没有离开，而在一旁站着，看摊主开火制作他的炒饭。

炒饭和煮麻辣烫的步骤完全不同，甚至连锅都不一样，可林珩看着摊主熟练地开火、倒油，打蛋...恍惚间他眼前出现了何乐围着围裙，带着透明的一次性手套，在沸腾的汤锅前忙碌的样子....

林珩想起那年暑假，他第一次去何乐兼职的麻辣烫店找何乐的场景。

在后厨，何乐也是无比熟练地开火，把他喜欢吃的食材从一根根竹签上取下，放进汤锅里。

“哥，我喜欢吃你煮的麻辣烫，好吃！以后你能经常给我做吗？”

当时的少年在美美吃完自己人生的第一份麻辣烫后，好像是这么跟他哥说的吧？之后不久何乐真的就置办了摊车，找了摊位，在夜市里做起了小吃的生意。

高考结束分数还不错的何乐没有继续读大学，而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有了其他的选择。

当年会为了他一句话就定下人生方向的何乐，如今怎会与他生疏至此呢？

林珩想不明白，心口又像是被大木槌捶打，他觉得自己眼中的事物有些晃动，下意识地低头捂住自己发闷的心脏，深呼吸一口气，四周才恢复正常。

摊主以为是自己锅里的油烟熏到林珩，抱歉一句，让他往边上站一站。

林珩摇摇头，这时，旁边卖的铁板鱿鱼和炸串的摊主推着摊车过来了。

乍然在小吃街看到把快一年没见面的林珩，孙胜十分惊讶，“小珩？你今晚怎么过来了？”他说着用视线从头到脚打量林珩，“哎呦，这做领导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啊，气派！不过小珩你一直都有派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