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画符的(77)
“你当时不敢带我走,这是你欠我的!”
“咳咳咳——”
房内咳嗽声愈演愈烈,痛苦得似乎快要将肺咳出来。伴随着一道玻璃打破的清脆声,女孩瞬间回过神,推门而入。
……
“病人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小姑娘不要再刺激你妈妈了,乖乖听话点。” 医生交代完,就离开了病房。
李南也懒得去解释,将妈妈露在外面的手放到被子,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肺癌晚期,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从检查出肺癌直到昨天下了病危通知书,不过短短半年,那个人却还要打电话来气妈妈……
不对。
妈妈为什么会和李招娣有联系?
从邻居们的口中,李南知道妈妈其实还有一个姐姐,也就是妈妈的三姐,不过当时三岁就被一对中年夫妻带去了宁江市,从此了无音讯。
在那个年代,全国经济都不发达,更别说李家村这种偏僻小村落,穷人生更多的孩子是常态,为了能帮家里分担重活,更是为了拼一个儿子让面上有光,传宗接代。
所以在老大病死,连生两个女儿后,终于得到一个儿子,取名为“李招娣”——他们还想再要儿子,却没想到下一个又是女儿,被嫌弃的赔钱货。
所幸有对不孕不育的中年夫妻靠着介绍人寻了过来,他们想领养一个还不记事的女孩以防养老,并且愿意支付一万元人民币。
一万块钱。
对于李家夫妻俩来说,不心动是假的。
现在这个数目听起来不多,但是在七零年代,物价单位都是分和毛,“万元户”是十分富裕了。
用一个累赘换一万块钱,这岂不是一笔大买卖?
况且他们不是贩卖女儿,他们只是想给女儿找一个更优越的环境生长,好好长大成人,这有什么错?
对,他们的确重男轻女,但这孩子不也平平安安养到了三岁,没挨饿也没挨打,更没将她抛弃,怎么他们就成了坏人了呢?
是那些指责他们的人不懂他们做父母的心!
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他们家的财运!
一万元大大改善了李家的生活,李家夫妻难得给儿子买了新衣,两个女儿也不用再馋着弟弟碗中的肉,即使知道肉是用三妹换来的,她们一致沉默不语,大口吃肉,唯有李招娣,摔筷离去。
高中毕业后他就独自一人去了宁江市打工,寻找妹妹的下落,同时在宁江认识了他的妻子,成了家。
后来镇府出资改建合莲镇,建起新房,李招娣拖家带口回到老家,在镇上买了房。
三年后,李家大姐二姐决定迁去青云县,与其鲜少来往的李招娣也欣然同意,却借口要陪妻子回娘家过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妈妈则一个人被留在了合莲镇,那年她十五岁。
一念之间,李南悄悄拿过柜子上的手机,默记下了李招娣的电话号码。
……
癌细胞是不讲道理的恶魔,最后的一段时间,她和爸爸将妈妈接回了家。
“南南,你等会写完作业早点睡,明天还得上学。不用等爸爸,爸爸下班了会马上回来。”
“好,路上小心。”
对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的家庭来说,治疗癌症的医疗费太高。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
不得不每天上完班后再去找活干。
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所以她的爸爸还没到四十岁,半年就愁白了头发。
她都知道的,她发现了藏在电视柜最底下医院的欠费通知单,和一本红色的小本子,里面详细记录了向亲戚朋友们借的每一笔钱。
能借的人都借了,现在所有人对他们一家避之不及,在路上碰到也匆忙转头就走,就怕听到“钱”这个字。
她多希望自己能在一夜之间长大,可以赚钱帮家里减轻负担,可“一夜”没有魔法,她只能做一个每天上学读书的省心孩子。
没有人能帮帮他们吗?
……
雨季多雨,这天又开始下雨了。
临近傍晚,天空漆黑。大风将树吹得东倒西歪,风大得将玻璃窗撞得“呼呼”响,老旧的电视机里插入紧急播报,台风来了。
伴随着女主播呼吁“大家不要出门”的建议,愉快的“欢乐颂”从房间里传来,下一秒,是妈妈绝望的哭声。
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学会的炒菜也撒了一地。
……
医生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声不吭的女孩,听说才上高一。爸爸被台风卷下来的广告牌砸中,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而她妈妈……在打击下病情恶化,能活多久只能看天意了。
脚步声逐渐走远,李南孤苦聆听地守在床边,她没有感觉到伤心难过,只有无助和迷茫。
谁能帮帮她?
……
要是……有人能帮他们呢?
李南心中犹豫不决,视线碰触到病床上昏睡着的妈妈,摇摆不定的心慢慢坚定起来。
她按下拨打键,忐忑地等待着。
“嘟……嘟……嘟……”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刹那间,李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向这素未谋面的二舅打招呼。
许是李南粗重的呼吸声让对方意识到了什么,电话许久未挂,不知过了多久,李招娣终于等到李南开口:“你好,我、我是李南。”
又是一阵沉默,李南左手紧攥住裤子的布料,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请问你是我、我二舅,李招娣吗?”
在她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上了李南的手腕。刹那间,李南心惊地抬头,撞入一双冰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