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76)
流筝戴上面具,牵起季应玄的手,跟随游行的队伍向城主宫的方向走去。
她身段窈窕,面具比旁人更精致繁复,走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中,竟成了扮神女扮得最像的一个。
周遭的人渐渐注意到她,朝她扬花瓣、洒圣水,要将她抬起来举到最高处。
流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正纠结该如何推拒才能不惹怒他们时,突然被一只手牢牢握住,拥入怀中,敏捷地将她带离了人群,三两步跨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游行的队伍里发出一阵躁动和骚乱,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平息,继续向前走去。
周遭重新安静,天光依然明烁,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很快,而她的心跳声很重。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普通人,”流筝声音低低仿若叹息,“但我真希望你不是他。”
季应玄抚在她背上的手渐渐拢紧:“你希望我是谁?”
流筝不敢说,同时她也没有想明白。
她不知道陈子章到底说了什么,但她看清了割断他脑袋的那缕红色灵光,与止善山不悔峰上,割下机关豹脑袋的灵力如出一辙。
然而他从前从未伤害过她。
他说一整天都在屋里雕刻神女的面具,无妄客栈的人可以为他作证,还说要带她去看西境莲主露面。
那他一定不是那位莲主吧……
季应玄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你好像很忧虑,流筝,发生什么事了?”
流筝从他怀里抬起脸,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季应玄轻笑:“到底怎么了,今天总是这样深情地看着我,你不怕我误会吗?”
流筝说:“我是怕我误会,怕我看不清你。”
季应玄眼里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他说:“你这样子含沙射影,我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得罪了你,我不喜欢你这样猜疑我,有什么话你不妨直接问。”
流筝松开他,向后退了几步,靠住窄巷的另一侧墙。
她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两人相识的画面,许久,她终于出声问道:“应玄,我哥哥从前是不是伤害过你?”
“少宫主么,”季应玄说,“我从前根本不认识他。”
“那……我可曾在不知情的时候,毁坏了你……或者夺走了你什么东西吗?”
她的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在北安郡时,你接近我,愿意随我回太羲宫,原本是出于什么目的?”
果然,她的猜测正逐渐滑往最糟糕的方向。
她马上就会想到他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想到她的剑骨。
季应玄心里绷着一根系起千钧重的细弦,却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紧张。他走近流筝,握住她的手,亲密地抚上自己的脸,轻轻叹了一声。
他说:“流筝,这么久了,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流筝眼眶微红,咬住了嘴唇。
她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她更害怕这是遮盖残忍真相的一张假面。
她说:“从前,我一直觉得我哥哥是个磊落清正的好人,可是陈子章的事让我意识到,他会为了保护我而失去分寸。他好像隐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应玄,我怕他曾经伤害过你,我怕我亏欠了你却不知情……”
季应玄垂落眼睫,压抑着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温柔而耐心地安抚流筝:“你这是关心则乱,我亲近你,只是因为心悦你,没有别的目的。”
他握着流筝的手贴在胸前,让她感受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
“倘若你伤害过我,亏欠了我,那我应该恨你,可是你听,如今我却这样喜欢你。”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怎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那样岂不是太过愚蠢。”
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
流筝能感受到他深重的情意,绝非作伪,倘若她真的亏欠过他,他应该憎恶、厌弃,甚至恨不得杀了她报仇才对,怎么可能三番两次救她,这般珍视她。
流筝迷惘地喃喃道:“真是我的错觉吗……是我关心则乱了吗?”
季应玄说:“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倘我对你的心有半分掺假,就让我——”
柔软的掌心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流筝说:“不要发誓,我不喜欢。”
季应玄朝她眨了眨眼,仿佛在问她信不信。
流筝轻轻点头:“我信你。”
说出这句话,心中陡然轻松了许多。虽然仍有许多疑惑尚未解开,但知道与季应玄无关,她仍能心安理得地享有他的情意,流筝觉得十分开心。
她踮起脚,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亲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要松手,他的吻却随之而来,从她微红的眼眶,湿润的长睫,到微微喘息的嘴唇。
暗香如麝,绵绵交织。
半晌,终于缓缓松开她,为她理了理揉乱的鬓发,低声在她耳边说:“社火游行快要结束了,现在去城主宫,还能看西境莲主一眼。”
流筝羞面粉生红,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离开暗巷,前往城主宫,此时游行已接近尾声,变成一场狂欢与享乐。
城主宫前的高台上,各个种族的美人跟随欢快的鼓乐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围绕篝火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流筝的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跳舞的美人,一眼望见了站在城楼中央的“西境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