茎刺(110)
哪有人像他这样对待天劫的,似乎只是出了趟门。
顾九辞只能把话说绝了, 恨铁不成钢道:“你总归要告诉我,去哪里帮你收尸吧?”
顾九辞看起来是真的为他担心焦急, 君无殇知道这点,所以他没恼。
君无殇缓缓开口吐出三个字:“万归山。”
顾九辞思索了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
经常出现在话本里的雪山,竟然是真实能够找到的。
万归山,是立于三界之外的一座雪山。
说它高耸入云一点也不夸张,并且除了君无殇,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甚至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君无殇前些年不小心闯到三界之外,偶然发现了这座孤立于世间的极寒之地。
山顶多年风雪交加,温度低到常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长出了一批娇艳欲滴的玫瑰。
每一朵玫瑰都似血浸过般鲜红,周围满是霜雪却不沾染半分。
在白雪皑皑中红得刺眼。
可惜现在所剩不多,只有零星几朵。
两根石柱竖立在后边,上面绑着两根铁链,君无殇跪在雪地上,双臂被吊起。
这是他能想到的,既能够保护别人,又能够控制自己的最好办法。
刹时间,天空乌云密布,如泥潭般浑浊,伴随着划破长空的闪电。
一道狠烈的天雷降下,没有收敛力道,直直地打在君无殇的身上。
君无殇没忍住,闷哼一声。
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雷声轰动天地。
接着,是一道又一道天雷不间断地打在他身上,而且一道比一道更加强劲。
君无殇眉头紧蹙,感觉气血上涌,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体内灵力在乱窜,整个身体说不出的难受。
不行,他绝不能走火入魔。
绝对不行。
君无殇用尽所有力气去压制乱作一团的灵力,以至于他无法分出精力对抗那一道道要他命的天雷。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的背上早就不能看了,不止背上,他身体上几乎每一处都布满了伤痕,没一块好肉。
这已经不能用“疼”来形容了,君无殇感到呼吸不畅,脑袋很晕,眼神稍微有些失焦,眼前好像闪过许多场景。
无一例外,全部和柏云兮有关。
上一次天劫,他为了不让柏云兮发现自己的伤,经历完天劫后,特地先去月上庭脱下破烂不堪的衣裳,换了身干净的。
因为伤痕一时半会没办法愈合,他就强忍疼痛,运转灵力,将伤痕抑制住,不再流血,但衣角还是不小心沾染了一些,他都没看见。
这一切,都是为了柏云兮看见整池玫瑰时的欢喜。
月上庭的玫瑰池,就是万归山顶上的这些玫瑰。
君无殇害怕玫瑰凋零,便将山顶的雪一起带走,化为冰凉的池水。
可他刚准备告诉柏云兮,耳朵里就传来对方的一句“分手”。
他的一腔热忱,终幻为虚影,被人踩在脚底下。
这些玫瑰只能被他藏在月上庭,他时不时会盯着发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发动浑身解数追他的柏云兮,是在利用他。
尽管如此,君无殇发现自己竟然生气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可笑。
大概是疯了。
君无殇低头垂眸,嘴角微微嘲讽地勾起,眼中除了隐忍之外还有些破碎的东西。
他当初没有立刻答应柏云兮,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柏鬼王估计没有认真,追他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他才没有松口。
但是,换谁都抵挡不住柏鬼王的攻势和黏人能力,更何况君无殇。
他赌了一把,赌柏云兮真的爱上了他,赌注是自己的心。
很显然,他赌输了,赌注还被对方完完整整地夺走。
玫瑰的茎刺划破了手,荡了涟漪,连心尖都在疼。
天雷还在继续,强度只增不减。
君无殇身上的伤口不断加深,深入骨髓的痛,他硬是一声不吭,硬生生咬牙忍住。
他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天君、顾九辞、灵思等等,都带给了他温暖,他牢记在心,不曾忘却。
其中在他脑海里最挥之不去的,竟是那位从鬼都来,第一眼见他就说要追他的鬼王。
君无殇头上蒙了一层薄汗,强行压制住体内快要溃决的灵力暴动。
走火入魔吗?
不行,他不能。
他答应过天君,不会的。
他还能撑。
他不能走所谓他亲生父亲的老路。
君无殇闭上眼,想要押上自己的性命去抵抗体内乱窜的各种风暴。
忽然间,唇上印上了一个冰凉的触感。
君无殇错愣地睁开眼,瞳孔逐渐聚焦,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君无殇望入对方的眼睛,一下子便知晓有东西发生了改变。
柏云兮双手捧住君无殇的脸,指尖颤抖地擦拭他的脸颊,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轻声说了四个字。
“我回来了。”
柏云兮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脑子里一瞬间涌入太多记忆,失忆前后的都有,他消化不过来。
柏云兮慢慢坐起身,视线平移,懵懂地看向床边的两只小鬼。
严平安率先发现了先生的不对劲,他咽了咽口水,不可控制地瞪大双眼,激动地问道:“先生……是您吗先生?您记起来了吗?”
柏云兮点点头,但又皱着眉摇摇头。
时小喜兴奋地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被严平安一把捂住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别吵,先生还没完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