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被褥罢了,婆子哪敢受他的致歉,忙道:“晏指挥不必在意,奴婢再去给指挥备一床来。”
“不用。”晏长陵把那染污的被褥递给了她,“我与夫人均属于体热之人,一床足够了。”
婆子诧诧地点了头,拿着被褥出去,再看另外一位体热之人,还在剥着橘子吃,走过去好心地建议道:“少夫人,这橘子虽甜,吃多了却容易上火,尤其是体热之人,奴婢去给少夫人泡点清火的凉茶来。”
什么体热。
白明霁不明所以。
但也没再吃了,天色不早了,西厢房内的光还没灭,等不住了,她得去洗漱了,进去时突然见那人正背着她在理床,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道:“我来吧,郎君先去洗漱。”
晏长陵已经理好了,起身道:“困了吧?你先洗,早些休息。”
白明霁知道他还有事要做,没再推辞。
人刚进净房,周清光便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晏长陵身后。
晏长陵知道是他,头也没回,直接问:“如何了?”
“狗咬狗,说的倒是挺多。”
今日晏长陵特意把两个嫌疑人关在了一起,为的便是让两人说出在他面前不会说的话。
结果没让他失望。
白日两人进了院子后,各自回了房,一直没走动,待天色黑了,四公子才推开了金公子的门,一进去便一把揪住金公子的衣襟,“你,你哪里来的熊胆子,你敢杀了兄长!”
金公子被他推搡,脚下踉跄,神色也震惊,问道:“人不是四公子杀的?”
钱四一愣,看着他面上的诧异,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突觉晦气,一把松开他,“我吃多了吗,我去杀他作甚?”
“可我听四公子说……”他昨夜亲耳听到四公子说:“多管闲事,倒不如死了干净。”
“我说什么了?”钱四受了一身伤,如今又成了怀疑的对象,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杀就杀?我要有那本事,我早就盼着他晏长陵死了,他怎么没死呢?”说着突然一顿,“我听见了你小厮说的话,诅咒兄长,死了倒好,当真不是你……”
金公子一怔,连连摇头,“四公子莫要血口喷人,我对大公子一向敬重,怎会生……”
‘嘁~’这话钱四极为不耻,“你连你的恩人王公子都能羞辱,你能敬重谁。”
第34章
“两条狗罢了,恶起来咬一下生人,还没那个胆子敢杀自己家里的贵主子。”钱家大公子乃大房嫡出长子,钱家将来的希望,更是钱家大爷和大夫人的心头肉。
即便二人有心,怕也没那个本事。
周清光见桌上摆着几个橘子,拿了一个过来剥着吃,边吃边道:“奇就奇在,昨夜送礼之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礼物,能让钱家大公子那样稳沉的人,见了一面后突然变了脸色,魂不守舍地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且还打发走了身边的小厮,深夜独自出去。
出去见的又是谁。
为何又会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周清光发现,这京城官场内卷起来的风云,丝毫不比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逊色,再这么下去,他都担心晏长陵还能不能回到他的主战场,边沙。
晏长陵心不在案子上,把余下不多的几个橘子拨到了身后,不给他继续嚯嚯,“那还不去找?”
一个橘子而已……
周清光看着他这一番令人疑惑的行为,实属瞧不起,拿着橘子走人。
刚出去,瞧见旁边厢房的门扇从里打开,陆隐见先走出来,随后又出来了一位姑娘。
周清光认识,钱家三姑娘。
上回在后院见过。
多亏她,借了个肉团子,帮了里面那位忘恩负义的主子大忙。
是以陆隐见招手让他过去帮忙搬东西时,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并把礼盒送到了三娘子的院子外。
院子里彻底清净了。
屋顶的柿子树梢上挂着一轮明月,银光洒下,满地霜,真乃一个风花雪月之夜。晏长陵走出去,背靠着抱柱,等里面的小娘子洗漱完。
钱家乃百年书香门户,宅子为老宅,加上后来扩建的共有八进,大房与二房左右分开,大房这头的哭丧声像是夜里的鬼怪索命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战场上的人间地狱见多了,早已无所畏惧,丝毫不影响他欣赏月色。
没有换洗的衣裳,白明霁只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出来时没看到人,走到外面才见到他倚在抱柱上,正仰头望月。
朦朦胧胧的月色洒在他脚边,五彩缤纷的撒拽上又镶嵌了一层银光,一半侧脸隐入光影,被银月笼罩的半边脸,五官如刀刻,肌肤细腻似玉。
白明霁终于明白,他成日骄傲的资本是什么了。
“郎君赏月呢?”心头那股子痒意突然又犯了。
也不知道是人赏月,还是月赏人。
从前竟不知自己如此会夸人,心底的话酝酿了一阵,眼见要滚到了嘴边了,晏长陵却偏过头,及时在她开口前,先对她伸手,“过来。”
白明霁走过去挨着他,没递给他手,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已从树梢移到半空的明月。
月亮并不是很圆。
且这样的月色,天晴便能看到。
她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郎君不困?”白明霁不择床,无论到了哪儿,时辰一到,倒头便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