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天引(8)+番外
一股逼人迫气震荡凌霄殿,殿中袅袅祥云被疾风骤然吹散,天君震怒,龙吟骤起。啸声如啸如涛,闻者如遭锤击。更见蟠龙柱上黄金雕形的蟠龙蠢动抬头,龙须扬起,张牙舞爪,仿佛随时扑下。
殿上百仙惊惶俯首,齐声高呼:“天君息怒!”
惟有天枢不动声色,亦不出口求饶告罪,默默以凡躯承受天怒之压,无声之中,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淌落,顺着下颌凝重,然而滴落地上,鲜红血滴在白玉砖上,火热如同赤子之心。
天帝眯了眯眼,脸上笑容依旧,声音温暖如春。
“爱卿倒是执着。”
顷刻龙吟声绝,众多几欲离柱张牙舞爪的金色蟠龙重新盘卷柱身,入静之时再与金漆高柱融为一体,重化为漆柱之饰。
“爱卿入凡寻珠也是辛苦了,不必为此事多费心神。去吧,把巨门星君召来,朕自有定夺!”
天枢略一迟疑:“天君……”
“贪狼星君,莫非要朕亲下法旨不成?”
“臣不敢。”天枢起身,此时方觉寒意入骨,好像连骨头都被冻僵,然而他默默咬牙,虽缓却稳,站直身来,拱手应诺:“臣,领旨。”
领了天帝旨意,天枢匆匆出殿,正要下凡带人,谁想抬头一看,却已见那清冷脱俗的男子坐于殿阶之上。
即便天域仙乐缈缈,和弦唱颂,依然没有感染到他,仿佛即将到来的审判与他无由。
他的背影,如同秋池中的孤萍,散发了与世隔绝的淡然。
天枢忽觉一阵窒闷,与天璇相处万年,纵然他性情冰冷犹如古井不波,但至少……不曾有过如今这般心灰意懒。
他对那狼妖,当真如斯情重?
然而天璇所作所为却是天理难容,适才帝君座前,他虽着意开释,然而天帝始终不置可否。虽侍君多年,他始终无法看透这个手掌乾坤的男子。天帝所拟之天规极为森严,刑责严苛,足令百仙不敢轻犯天条,然而他亦渡世宽宏,为世所谋之种种,教人心折敬佩。
此番天帝对天璇之事是纵是严,他心里始终无底。
也罢,纵然重判,以他魁首之任,当与天璇分担代承。
暗地稳了心神,他过去,低声唤他。
“天璇。”
天璇凝视着远方的视线莫名空虚,并没有看向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帝君要见你。”
天殿之上,天璇未如天枢所想,为自己所为辩解。只是直言过错,坦承罪过。天枢心中虽是焦急,却也极为无奈。
本以为再无圜转余地,岂料天帝早得千里眼呈报,将事情前后通辨因由,并未判下重刑。
巨门入妖,星命见异,为免影响天地六界五行,故责令天璇沐天池净水以涤神,重归天命。
天枢骤闻此判,心中不由一片木然。
净水涤魂,无论是仙是妖,均忘却前事种种,记忆如初生之刻,白帛一卷。
莫说是那狼妖,便连与他相处的千万年,亦尽数忘却。
天璇的神情依旧淡漠,然而眼中却已露出了一丝丝难于言表的苦楚。
星寿无尽,故过千万年不过等闲,然而对这个清冷如冰的男子而言,或许只有下凡的那眨眼之间的日子,才算是真正活过。
天枢忽然犹豫了,难道,真的要将这个好不容易懂得喜怒哀乐,情爱痴恋的清冷男子亲手推入天池之中,让他重归孤清,再去守那盘维持了五百年的棋局?!
这份犹豫仅略过心湖扬起些末涟漪,然而很快便被否决。
星数天定,岂容星君与妖物纠缠不清,违背天命!!
天枢看着安然接受天君裁断的天璇,眼中只余决断的冷酷。
忘了那妖怪吧,天璇。
纵然天宫寂寞,万年孤清,那一盘棋,仍由我来下便是了。
第五章 九十九层囚妖帝,塔顶囹圄困应龙
天雷滚,九霄动,狂兽现形,闯不周。
没有人能料到,那下界的狼妖,为了追赶天上的星君,竟去闯凡世与天界唯一的通道——不周山!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不周山隐于群山之后,乃凡间通天庭之唯一径道,凡夫俗子,欲得天道,需徒步而上,以修其体,锻其骨。然不周山终年积雪封山,几不可行,又有威武天兽守道,此径艰险非常人能想。
更何况,就算闯过不周山,南天门前的天兵天将也非等闲。
故当那头化作雷兽青狮的妖怪六尾折四,左目剜伤,伤痕累累地被天兵天将拖到天池旁时,足见一场恶战如何惨烈。
清冷的男子眼睛渐渐泛出妖异的红昏。
天枢已不及制止,本就受染的星元瞬即被妖息吞噬,化作妖态,赤目胜血,发如飞雪。化妖的天璇,温柔地搂紧思念着他的妖怪,为他失去的左目而神伤。
“天璇,我们回去了,好吗?”
轻声的请求,带着卑微与期待,然而将一切看在眼内的天枢却知道,那血性的狼妖,已用他炽热如火的滴滴兽血,将冷情无心的星君从遥不可及的九天之上摘入怀抱。
心中一阵恍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当如何。
是阻?是纵?
然事情已由不得他掌控,天威震怒,天帝下旨将巨门星君逐出天庭。
星君违背天道,化作妖仙,必遭百劫之难,首劫破魂,最是艰难。
面对这些,天璇已不在乎,带着他的雷兽,离开了将他困了万年的天宫囚牢。此生得狼妖相伴,纵历天劫,魂飞魄散,也是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