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不干了(55)
离春闱虽有些日子,但今年南方大旱,各地举子进京困难,臣认为当早早布局筹划,保障恩科顺利进行。”
刘子骏颔首:“卿所言极是。”
他亦有这打算。朝堂陈旧腐朽之气浓重,官员的身家背景盘根纠结,寒门子弟鲜少有出头者。
而这一切,陆明远脱不了干系。
刘子骏翻阅过历年中第卷宗,在陆明远任主考官的许多年里,寒门取士者寥寥无几。
录取者莫不是世家大族子弟,便是地方豪绅。其门阀阶级观念极为浓重,根本不是好的主考官,也不适宜当重臣。
陆明远:“臣多年负责恩科,有经验……”
“奏本,孤会看。此事再议,孤还有更紧急的事需要你来做。”
刘子骏打断他的话,说道:“大梁内忧外患,百姓与朝廷心不齐。孤即将登基,当树立‘君爱民民拥君’的典范。
孤想编写话本和顺口溜,把孤与南地百姓共抗灾的故事广为流传。朝堂擅笔墨者众多,唯有卿之文采让孤最为敬佩。”
陆明远被架着这么一夸赞,颇有些扬眉吐气,立刻应声道:“老臣定不辜负殿下重托。”
屏风内,郝瑾瑜坐于床边,摇晃着双腿,好笑地摇了摇头。
刘子骏当真半点君子风范没有,拉得下脸糊弄人心。
“这事情要写得跌宕起伏,喜闻乐见,有始有终,富有帝王色彩。”
刘子骏抛出要求,诱导道:“陆卿以为从何处写起比较合适?”
陆明远略一沉思道:“当从殿下不顾危险,主动请缨南下赈灾,拍卖筹款又得武皇天佑开始写起。既彰显殿下的为民之心,又带有武皇神降,定能吸引阅读。”
“大人说得正合孤的心意。”
刘子骏微微一笑,“既写武皇天佑,自然要把这件事反转精彩的后续写进去……你明白吗?”
陆明远为官多年,瞬间了然:二皇子污蔑殿下偷二十万两银子冒充武皇天佑之事,一定要大写特写,要把二皇子塑造得尤为卑劣。殿下要提升自己名望的同时,贬低二皇子的形象。
“二皇子所作所为,臣定如实描述。”
刘子骏道:“孤的先生在此事件中受了莫大的委屈,还曾被陆卿冤枉鞭笞。当然啦,陆卿秉公办事,孤亦不能苛责。但这份委屈……”
陆明远的脸色尤为调色盘,青红白绿,难堪到极点。
殿下的意思:他不仅要写书赞颂狗阉官的大义,还要在书里把自己塑造成是非不分的大恶人,还要写出羞愧忏悔之意。
他要么成为百姓唾弃的昏官,要么在现实里被“苛责”,生死难料。
殿下哪里是让他写书?殿下分明是摆了两种死亡方式,让他选一个来谢罪。
陆明远久久不能回答。
刘子骏声音一扬,冷道:“话本传播得好,你便是大功一件,想好了吗?”
民间的庸俗读物算不得文学,没有官员会相信。
正史!正史才能万世流传。没错,他在正史中依然名满清誉。
陆明远以后世名声说服了自己,相信自己虚构的美好未来。
“臣定不辱使命。”
陆明远脸色灰败,仿佛断了气的人,毫无生机。
接下来无论刘子骏说什么,陆明远只会木讷地附和。
刘子骏讲了出发时,郝瑾瑜送上的大氅,迎着清晨的初阳,跪在自己面前;讲了他们骑马时的趣事;讲了郝瑾瑜不顾个人危险,救助小姑娘的情形;讲了郝瑾瑜日夜帮助协调款项,没有丝毫抱怨;讲了他干冒杀头的罪,一人承担挪用先帝私库的担当;讲了他日夜守护于他的身旁,共同度过鼠疫难关……
陆明远从刘子骏的口吻中,看到了一个绝对不是郝瑾瑜的郝瑾瑜。
有情有义,善良可靠,甚至有点可爱。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认为自个小瞧了郝瑾瑜的心机,成功蒙骗了殿下,获取殿下的信任和真心。
这个阉人是是先帝的侩子手,是先帝的残留势力。新帝登基,舍弃郝瑾瑜才是最有利于稳固皇权的选择。
他小瞧了阉人,更小瞧了殿下对阉人的心。
陆明远想:一步踏错,弥补起来便是钝刀割肉般煎熬。
不过,他绝不耻于阉人为伍,哪怕形势所迫。他的品德始终是高尚的。
说了大半时辰,刘子骏意犹未尽地结束,摆手要陆明远离开。
陆明远恭敬地退了出去,在合上门的刹那,看见一抹赤红的身影从屏风内缓步走来。
刹那间,所有的自尊被踩在了脚下,狠狠践踏。
陆明远离开的身影弯曲成弧形,佝偻而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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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瑾瑜坐在床边,听着刘子骏讲述他们之间的过往,如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部电影。
暖暖的热流充盈起内心,涨涨的,热热的、酸涩甜蜜的。
他和刘子骏,好像真的在慢慢相爱。
第30章 冷
刘子骏这个黑心老板绝不放过可怜打工人。
他在书桌旁边又摆了张椅子, 遇到言语晦涩、字数又多的奏本,便丢给郝瑾瑜,翻译给他听, 活像半个文盲。
郝瑾瑜起初还认认真真办事。无奈看着一堆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实在枯燥又费脑。
没过多久,就趴在桌面睡觉了。
刘子骏从繁杂的公文抬起头,入目便是压出圆鼓鼓弧度的脸颊。
眼神细细巡过每一寸肌肤,刘子骏抬起笔朝脸上画去。
“殿下该用午膳了。”
束才催促道。
午膳!
郝瑾瑜耳朵动了动,瞬间清醒, 星星眼问道:“吃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