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素光与君共(76)
郗道茂忽然在他身上找到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绝望,只不过王徽之的淡淡,而她的在心中滔天。
正文 表白心迹
作者:王平子 更新时间:2012-05-04 17:28
两人静默了许久,王徽之道:“先前我们几个不是很合得来吗?怎么这几年你倒好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似的?”
郗道茂懒懒的答:“我若是躲着你,此时何必在这里和你说话?”
“那你是躲着官奴?”
郗道茂语塞,半天,嗫喏,“我和官奴六岁就认识了,怎么会故意躲着他?”
王徽之不以为然,这个小娘子,分明就是知道了两家长辈有意结亲,才不愿意和官奴像以前一样亲近。
他恍惚想起一年前,阿父郑重写了一封求婚书给郗愔,却是为了郗昙即将领兵上阵,阿茂尚且年幼等理由拖延。
舅父和阿父一向共游山水,谈论书法,行散服丹,即使是郗家在朝堂上的意向也知晓一二,这次舅父却用了一个“拖”字诀,想必是郗家有什么人不情愿。
官奴冰雪聪明,自然也知道其中隐晦。他本想前去安慰一二,官奴却是倚在池塘边的围墙,痴痴的凝睇着某一点。
那是一只蜗牛,静静的,慢慢的,在墙上爬行。
“官奴,你在做什么?”这个少年老成甚至有时候心思连他都看不明白的弟弟,一心一意迷醉书法的弟弟,竟然像幼童一样在墙角看蜗牛?
“我在等。”
“等什么?”他不解。
“等它爬过来。”少年静静的开口。
然后,他就真的陪着官奴一直等到黄昏,等到那只小蜗牛爬到了少年白皙的手心。
“五哥,你不觉得,等,也是一种很美的感情吗?”
连他都震撼于官奴的恒心和恒心。
其实,若论天资,他们兄弟算是不相上下,他和官奴可能略为出色。时人评价王家诸子,皆得家范而体不同。
凝之得其韵,操之得其体,徽之得其势,涣之得其貌,唯有献之得其源。
献之得其源,是因为他一旦喜欢什么就专心专意,一天十二个时辰心心念念的都是写字,片刻也不会分心。
这个傻小子,真的连钟爱一个人,也用了这样的死心眼。
“官奴很喜欢荷花。”突兀的,王徽之说道。
“我也喜欢。”阿茂答,小时候一家人一起乘舟游秦淮河,阿父亲自划船,她和阿兄坐在舟尾,阿兄给她剥莲蓬吃,她贪嘴,可是阿兄从来不肯让她吃多,怕她腹泻。于是便耐着性子一边和她搭话,一边慢慢地剥。
“他本来不喜欢荷花的,但是他喜欢的人是因为荷花和他结缘,他喜欢的人喜欢最大最美的荷花,他就每年都亲自采那一朵,留着送给她。她每次和官奴呆着时间长了就腻烦,但是看荷花的时候却兴致勃勃,荷花让官奴看她的时间长的多,所以他才喜欢荷花。他六岁开始就发誓做池塘中最大最美的荷花。”
官奴最开始喜欢的是什么花,连他这个五哥都已经忘记了。
郗道茂的咬了咬嘴唇,潋滟的凤眼略过几分不知所措。
王徽之正要安抚地拍拍她的头顶,却听见一个清越中带着些许低哑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郗道茂回头,十四岁的少年郎君身姿雅颀,六岁初见时尚不能称之为俊的面孔已经隐隐有男人锋利俊朗的棱角,乌黑的眼睛带着几分桃花意,煞煞的惊人。
好久不见,官奴已经长成了一个容光不可逼视的少年了。
王徽之了然的看着带着几分怒意的弟弟,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姐弟好好叙叙旧,我可不能让我的美人等急了。”
王徽之一走,就只剩下了郗道茂王献之两个人,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天色昏暗,两个人都不说话,静的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郗道茂呆不下去,忙道:“官奴,我正要去找阿母,不如我们改天再叙?”
她长久的冷淡,已经找不出什么可以叙旧的话题。
看他面色不变,又不言语,郗道茂站起身,刚向后退,却被大力握住了手腕。
“痛!”她皱眉,王献之的力气很大,手指用力冷硬如铁,恐怕一定是要留下一串乌青了。
王献之却是不放手,看着她皱眉低斥,反倒更加重了几分力气。
“阿姊一见我,就这么急着要走?”
晚风一吹,郗道茂竟然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随即,王献之又自嘲:“不是急着要走,恐怕阿姊是见我都不想见,今日运势不好,才会撞到我。”
“怎么会?”她强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是表姐弟,太过亲昵终究不合规矩。”
“规矩?怎么阿姊还会顾念规矩两个字?”他冷嘲,“原来,阿姊的规矩是为我一个人定的,我看阿姊和五哥就详谈甚欢吗?”
“那是兄长——”
“表兄可以,表弟就不可以?”
他步步逼近,阿茂忍不住退后一步。
见她满眼惊惶,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放开牢牢箍住她手腕的手,“罢了,阿姊,你坐在这里,陪我说几句话,好么?”
这样的晚风,这样的黄昏,这样反常的官奴。
郗道茂知道应该立时去找阿母,但是看着那一双黑宝石一样美丽晶莹的黑眼睛中褪去强势闪现着的脆弱,她忽觉脚步沉重,不忍心离去。
末了,只得重新坐回他身边。
两人静默的坐了一会儿,直到彼此呼吸都恢复平稳,从小到大的亲昵氛围渐渐回到周围,王献之才静静的转眸看身边的小娘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