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素光与君共(88)
“不要,我要嘴。”
郗超面色一沉:“官奴亲了你的嘴,所以也要我亲一口。”
她看着他,就好像小时候等着他一个一个剥好栗子给他吃的时候,“官奴怎么能跟你比?”她打了个酒嗝,在原地转了一圈,“谁都不能跟你比,谁都不能。”说罢,沉沉的点点头。
明明知道玥玥此时醉了,她眼中的迷醉赤诚,好像看着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至宝的眼神,却让他喜,更让他痛。
“郎君,桃叶他们来了”却是雪松将人带了回来。
郗超满心怒气,“你们就是这样照看小娘子的?她喝醉了你们就让她自己跑出来?”
桃根桃实桃叶跪了一地,“小娘子本来和王小郎君在一起,不让我们跟。转眼,王小郎君和郎君们说话的时候,小娘子就不知所踪了。王小郎君也在找小娘子呢!”
玥玥,竟然在这样的日子偷跑出来了。
“雪松,你去通知官奴,玥玥醉酒,我带她回房了。他们有什么话,明日再叙。让他不用担心.”
雪松急忙应是。
郗超将郗道茂抱回房,放在床榻上,
那一日,他看见了那两个金童玉女一样的一对孩子。看见他们争执,看见他拉住她,看见他吻住她,看见她打了他,看见他们和解,看见少男少女之间的第一个吻和第二个吻。
那是一种交付,更是一种契约。
官奴,才是那个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参与她的悲喜,分享她的寂寞,照顾她的生活,和她生儿育女,白首偕老。
他没有资格。
忍不住轻轻抚上她的小脸,喝了那么多桂花酒,吐纳之间都是桂花香,好像一个桂花一样香甜美好的金黄色的梦境。
心中一颤,轻轻的低下头,轻轻地吻上她的唇。
转瞬即逝。
飞快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内,一滴泪,顺着迤逦的眼角弧度,静静滑落。
郗道茂喝了如此多年的桂花酒,如何会醉的如此轻易。
不过是借酒吐真情而已。
他落在她唇上的吻,那样轻的一个吻,却烫到了她的心。
原来他爱她,原来他像她爱他一样爱她。
忍不住翻过身去,脸埋在枕头中,放声大哭。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那么多的不完美。阿父和阿母之间,有一个讨厌的阿纪。王玄之和阿炯之间,有着世家伦常。伯母傅氏和伯父之间,有着常年的冷淡竖起来的一道藩篱。
她和阿兄,不过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男女,因为责任家族伦常而不能相守的两个人,很多人夫妇不到白头,很多人相知最终却只能相负,很多人因为家族而和离,千回万转,无可奈何。
那一日,她去寺庙,只为他求了一张平安符。
却从来未曾妄想过相守。
不求神佛,因为清楚地知道不可能。
她不忍心告诉他,郗道茂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最快乐。
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他相比,没有人任何人能够代替,没有任何事能够改变。他眉眼如画,山水温柔的一段剪影一个浅笑,都是她幸福的瑰宝。
可是这幸福她要不起,她也不想要。
第二日,郗道茂红肿着眼睛,和崔氏一起商量婚礼事宜。
“阿母在给你挑选陪嫁的人,你自己心中可有什么主意?”
郗道茂肿着眼睛,漫不经心,“阿母做主就好。”
崔氏斜倚在床上,她又瘦了许多,脸色却是染着几分红晕,自阿茂订亲以后,就更加精气神儿十足。
“桃叶桃根桃实她们这么多年一直跟在你身边,自然是要带的,杜娘是你的保母,自然也要带去,我也能放心。”
郗道茂蹙眉:“等到我出嫁了,桃根桃实她们不也该嫁人了吗?”
崔氏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她们几个都算忠心,这几年和官奴也熟识。若是官奴有心要收了她们,也能跟你一条心。”
郗道茂的脸白了。
脑子里忽然蹦出阿纪。
如果,如果官奴再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她也愿意官奴可以幸福。可是若让她和自小亲如姐妹的婢女分享同一个男人,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不可忍受。
终究不愿意让崔氏担心,“官奴若是真心喜爱谁,想要收房,我断不会不愿意。只是听五哥说,官奴不喜欢婢女服侍,现在也没有同房的婢女。我若是贸贸然让他纳了几个贴身婢女,反倒不好。”
崔氏握住她的手,叹道:“阿茂长大了,懂事了。”
郗道茂一阵心酸,她确实是长大了。
小时候,一直不愿意被说成长不大,可是如今长大了才知道,无忧无虑一心倚仗阿兄什么都不怕的时候,是多么宝贵。
宝贵到再也无处可寻。
两母女说了一会儿贴心话,崔氏吩咐道:“官奴巴巴等着你去和他一起念念书,他今日就要启程去会稽了。虽说你们订了亲,成亲之前要避嫌,可是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这些天官奴这孩子可是整颗心都掉在你身上呢。”
郗道茂脸红了,“我这就去看官奴。”
官奴的感情,若是说不让她感动,不让她心动,不能说不是假话。
只是在她心里,怦然心动,远不及漫长而久远的时光中的宁静相守。
王献之郗道茂两个人都有几分羞赧的不自然,索性两个人一个读书一个习字,不时探讨书中典故,书法要诀。
往下只提笔蘸墨,写了几笔,却终究心中一团火,静不下心。
索性静静打量她,顺着眼角眉梢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