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算你的心(7)
见女儿如此仇视自己,任父火气更盛,又是一巴掌往她脸上掮去。
任水韵挨不住这重重的一掌,身子就这么偏了下去,整个人跌坐于地。
下一刻,她随即站起身,拔腿往反方向跑。
风吹乱她的发,吹痛了她破裂的嘴角,吹过红肿的颊,还有泪水模糊的眼。
好痛,真的好痛,谁来救救她……
没有人,没有人能救她。因为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孤单单的一个人。
准备拐过公园另一侧的转角时,霍地,一双手臂将她拉过去,俐落地将她带往儿童游戏区的溜滑梯底下。
当任水韵惊慌未定的回过神,她已经被姜至聿圈在 身前,两人面对面地蹲坐在狭小空间里。
她颤抖着抬起眼,眨去眼底的泪水,看清了此刻面前的那张年轻俊颜。
姜至聿用一记严厉的眼神示意她安静,双手圈在她背后,将她往自己胸口拢近,尽可能用他的身形遮挡住娇小的她。
不速处传来气喘吁吁的脚步声,还有模糊的咒骂声。
任水韵靠在他身前,听见咒骂声时,冷不防地瑟缩了下,感觉两颊火辣辣的肿痛着,嘴角好似撕裂一般,疼得直冒泪意。
良久,直至周遭归于平静,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息声,圈在她背上的那双手才缓缓松放。
任水韵抬起婆娑的泪眼,开口想道谢,却好似噎住那般,挤不出半个字。
好窝囊,好狼狈……为什么偏偏在最讨厌她的人面前出糗?
今晚的各种委屈,远超过任水韵所能承受的范围,她低下头,哽咽一声,啜泣起来。
姜至聿没出声,就这么看着她哭泣。
因为怕她出事,他一路开车尾随在后,原本当她在小公园停下时,他已准备掉头返回宿舍,只是为了确认姜芷蕾这丫头是否已乖乖回家,他才又折返回来。
没想到,再次行经小公园时,竟然撞见一名中年男子揪着任水韵的发,对她频频施暴。
“……谢谢你。”
沙哑破碎的道歉声传来,姜至聿看着任水韵捣着脸,缓慢地爬起身,或许是因为太过紧绷,抑或视线不明,她脚下绊了一下,险些跪趴于地。
他伸手拉了她一把,顺便扶她起身。
她始终低着头啜泣,怎么也不肯对上他的眼,而他当然明白原因。
“刚才那位是你父亲吗?”姜至聿问道。
任水韵低垂着肿胀的脸,依然闷声不语,见他未再追问,便兀自转开身,准备离去。
姜至聿看她行走缓慢,右脚一拐一拐的,眉头不禁一拧。
他快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逼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注视他。
惨白的脸蛋,红肿异常的颊,嘴角擦破了皮,正渗出血丝,她弯着眉,哭得狼狈,模样难看。
“你到底想干嘛?”她讨厌此刻的自己,更讨厌被他撞见这样的自己,她只想逃离这难堪的一切,躲到没人找得见她的地方。
“你不能这样回家。”姜至聿理智地说。
“家?我哪有家可以回去。”她自嘲的说。
姜至聿知道她正在情绪上,不跟小女生计较,他转而望向她的右脚。
审视的目光沿着弧度纤细的小腿,来到脚踝处,他索性蹲下身,一把握上了她的右脚踝。
她当下吃疼的瑟缩了下,反射性动作的欲收脚,却被他的大掌紧紧扣住。
“你扭伤脚了,得让医生看一下。”姜至聿扬起黑眸,定定的望着她。
“不用了,我回去贴药布就好。”
“任水韵,你听不懂人话吗?”
姜至聿的话在姜家向来是圣旨,哪怕是对着姜父姜母,他们也不敢随便否定他的话,毕竟,他可不随便开口,亦不会说些没营养的无聊话。
任水韵很想瞪他,更想大声回呛,亦如往常那般,可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看起来好蠢,只想快点消失在他眼前。
姜至聿站直身,直接拉起她的手往公园出口走。
任水韵拚命地闪躲,急欲抽回手,无奈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她根本无从反抗。
他拉着她来到他车前。那是一辆黑色的日系品牌高端房车,是姜家买给姜至聿代步的交通工具。
他打开副座车门,推她坐入,她却摇摇头,说:“我坐后面就好。”
一想到要跟他靠那么近,她就觉得好想死。
姜至聿懒得跟她讨价还价,直接动手将她塞进副座,弯下身为她扣上安全带。
坐在宽敞的副座里,任水韵握紧颤抖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脑中一片混乱。
听见驾驶座的车门关上,空气中多了一抹属于男性的气味,她下意识握住门把,想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
“任水韵,你给我坐好。”姜至聿瞪着她欲开门的背影下达命令。
“……我的脚踏车,我要去牵回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那些无聊的事。”
“那是我用自己的打工钱买的。”夹杂浓重鼻音的嗓子,听起来是那么的沮丧,那么的无助。
姜至聿握了握方向盘,将难得发怒的情绪压下去,随后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阿蒂,你来我们家附近的公园,把任水韵的脚踏车牵回家。”
听见姜至聿拨打这通电话,任水韵只能松开握住门把的手,垂头丧气的坐回副座。连最后逃离的借口也没了,她只能乖乖就范。
听着引擎声发动,任水韵扬动余光,亲了一眼驾驶座。
“……姜至聿,你为什么要帮我?”
姜至聿深邃的眸光落在正前方,没有看向她,亦没有给出任何答覆。
她转开脸,悄悄握紧手指,闭起了眼,不许自己再多想。
啊,今晚当真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夜……
“转一下脚踝。”老医生按着任水韵的脚踝,声音祥和地下着指令。“好,站起来走走看。”
任水韵小心翼翼的抬起了脚,往前走了几步,蓦地,脚踝传来一阵抽痛,她险些重心不稳摔倒,一只大手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稳住了她。
她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地道谢,随后将手抽回来。
姜至聿冷眼看着她躲开,没有任何反应。
老医生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只是笑着,然后说:“只是轻微扭伤,没有伤到骨头,先热敷再做复健,一个礼拜后再回诊。”
医生太太帮着任水韵热敷,边好奇地来回打量两人。“至聿,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
老医生跟着追问:“这么晚了,你对人家小女生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望着与姜家有多年交情的老医生夫妇,姜至聿知道这两位退休闲下来后,便成了红娘俱乐部,经常在帮朋友的子女群中牵线,前阵子还把歪脑筋动到他头上。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小阿姨的女儿。”姜至聿淡淡否认,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仿佛这种事情连解释都是种多余。
老医生与太太露出恍悟的表情。
“她父亲有家暴前科。”姜至聿简短扼要的解释。
登时,老医生与太太望向任水韵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而那恰恰是任水韵最痛恨的眼神。
她只能低下头,尽可能不去面对,假装没看见那些人的同情。
“来,我帮你擦药。”医生太太慈爱的拉着任水韵在一旁沙发落坐,帮她嘴角的伤口上药。
老医生开了消炎止痛药,一边交代姜至聿:“下礼拜记得带她回诊。”
“嗯,谢谢江叔叔。”姜至聿接过了药单,带着频频道谢的任水韵离开。
返回车上时,姜至聿对任水韵说:“刚才我妈打给我,我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
任水韵眼中掠过一丝难堪,却又力持缜定的点了下头。
每当姜至聿看着她那副倔强的模样,总会忘了,这个女孩不过才十七岁。
比起从小被宠坏的妹妹,相较之下,同龄的任水韵显得成熟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