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138)
“烛武,你可知你私自降雨,引发洪灾,死了多少人!”
“不知。”烛武跪在囚台中央,四肢受枷锁禁锢。
“十万九千人!”
烛武使劲晃了晃手腕上沉重的锁链,黑发下藏匿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不屑道:“愚民自己所求,降雨我也知会曲文殿了,怎说后果也应当由他们自己承担不是吗?况且死一个城的人很多吗?你以为玄铭死时哪儿来那么多功德?凭什么我就……”
“不知悔改!”
烛武闭上了嘴,锁链叮叮咣咣碰撞着。
“心无苍生,狠毒凶残,妖就是妖,即使得了机缘化而为神,骨子里也终究是带着妖邪的恶毒本性。”
烛武猛然起身,拽着铁链,发红的双目瞪着高台之上的人:“老子是桃源……”
“本性暴躁,是为不祥,此罪一,身为妖族,出身低贱,此罪二。”
“你他娘的闭嘴!你自己不还是生来六根不净,带着一身污秽恶心巴拉修炼成的神,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烛武气的满面通红,身体与锁链摩擦处渐渐落下的血迹。
“辱骂神官,出言不敬,此罪三。自视清高,目中无人,此罪四。”
“我去你的自视清高,欲加之罪……你,你睁开你瞎了的狗眼,安你爹自己身上去,老子是妖,但老子爱人,你们人族趋炎附势只他娘的爱神,神能佑的,妖如何不能佑?帝君若知道你挑拨三界关系,尤其是对无极子民出言不逊,定叫你灰飞烟灭,轮回不得!”
烛龙的滔天怒火自高台那人诋毁妖族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而那人听见烛龙的辱骂,表情顿时阴狠非常。
“杀人放火,此罪五,五罪并罚,罪无可恕!”
烛武冷笑道:“我怕吗?”
高台那位突然轻笑出声:“烛龙啊,帝君将你交予审判司定夺,我既是大天司,又是判官,所定罪过,旁人绝不会有异议。此次便,叛你生剥神骨,灵神毁去,游魂千年不得转世,直至消散吧。”
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定夺了烛武的归处。
“若你问心无愧,你又怎会屏退曲文殿的笔书官。”烛武讥讽地笑了,“你无非就是报仇罢了,当年,我真该一脚踢死你爹……”
囚台密闭,无风无光,唯有烛龙愤怒至极点时,逆鳞外露,透出幽幽红光,周身灵气暴动,真龙之怒硬生生被降龙阵压制住了,整个人显得压抑又凶残。
长荧正要看接下来烛武会遭到如何审判,突然面前白光一闪,他被迫闭上了眼,再睁眼时,便是一处充盈茶香与酒香的室内。
烛武坐在厢房内,愤愤道:“我能怎么办?自他钟无咎飞升后,哪次不是给我使绊子,我能对他好言相向,那真是见了鬼了!”
烛武咬了两口酱肘子,大口咀嚼着。
“明明当年是我救了他,前辈,您是看着我救人的,我救了他!”
面前的男人轻摇折扇,点了点头。
长荧的目光随着烛武的晃动,也逐渐看清了对坐者的面容。
长荧愣在了原地,一时听不见周身所有人的声音。
“只是,没有救下那位老人而已。”男人声音温润如玉,同他的气质一般。
长荧目光紧紧盯着那男人的眼,死死盯着他额间的神印,与他执扇的手,手上微小的红痣。
尽管面容改易许多,但长荧这辈子都绝对不可能认错那人。
鲲神。
绝对是鲲神,不可能再有人有这样的气质出现!
长荧又凑近一番,几乎是贴在那人身侧,刚要抬手碰上他额间神印,便发现自己的灵体直直穿了过去。
但就算是触碰不到,他也能肯定就是鲲神。
鲲神怎么会认识烛龙?鲲神怎么会在世外认识烛龙?
还有方才烛龙提到过桃源和无极,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意思?
长荧愣在原地,脑中思绪万千,凌乱不堪。
烛武继续点头,又道:“况且不是我不想就这救,那老头本就死透了,魂魄都被那不知名的怪物挠散了,本就回天乏术,我又不是没尝试过,根本没办法。他竟然记恨至今,处处与我作对。”
男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你又为何说出那番话?”
“什么话?”烛武喝了口酒,吞咽迫切,斜照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拉下了竹帘。
“所谓愚民咎由自取云云。”
“怼他的,我从未觉得人类无用。”烛武道,“降雨一事,我之过错,受罚我认,之前我请朱玄真君为我量刑,明明说了只需贬神职,去陆吾大人那里守五百年山,日日祈愿风调雨顺。若罪责再深重,就是贬为性畜受十世轮回之苦而己,根本不至于让我魂飞魄散。”
男人叹了口气,望向烛武的神情满是惋惜:“但据白泽所言,钟判将你列为十恶不赦厉鬼邪神,贬神职,脱神骨。"
烛武闻言笑了,笑得十分嘲讽:“若仅是如此,我何至于被迫受万妖献祭,重塑灵身?他倒是说的不错,如今的我,确实成了一尊邪神。”
“本来,我自知无意杀了十万人,魂飞魄散,我心有不甘,但后来也没有反抗。谁知那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怎能忍他祸害?我要活着看他死。无论什么办法,必须活着,若我死了,就正如他意了。”
男人点点头,收了折扇:“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帝君后来发现了他利用职务之便的事,当即一怒之下拍散了他的神骨,贬去十八层地狱,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了。”
烛武啐了一口,道:“活该,善恶终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