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33)
闪闪惊了一下,根本没听清盈漪在说什么。盈漪脸色十分奇怪,眼神无光,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盈漪姐,你说什么?”
“根土!”盈漪蹙眉,面露焦急之色,从嗓子眼里呛出几个破碎的字音,汗如雨下,“根土!”
“轰——”屋外,无端炸起一声雷鸣,刺眼白芒一闪而过。畴耕在远处的声声呼唤被雷声淹没。
盈漪坐在床边,双手反撑着床沿,凌乱的头发虬错扭曲张牙舞爪。
“母树……根土。”盈漪不断低声呢喃着。
闪闪抬手,拨了拨盈漪乱七八糟的头发,却在触碰她的一瞬间,感受到心口处撕裂般的痛楚。
那是,他的魂火,被硬生生抽走了一缕。
长荧全身一颤,心脏一抽一抽的,完好无损的魂火不安地跳动着。
“是梦而已。”长荧自我催眠道,“没事的……没事的……”
闪闪愣神之际,盈漪将他掀翻在地,大力将他摁在地面上。
闪闪来不及错愕,便被皮肉刺穿的痛苦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盈……漪……”
盈漪枯瘦的身体压在闪闪身上,硬邦邦的骨头像锁链一样桎梏着他的双手。盈漪鬼魅般不似人形的身影落在闪闪脖颈间。闪闪只觉得一阵刺骨寒冷的气息拂过,脖颈处便被尖锐的牙齿刺破。
“盈漪!你做什么!别……疼,我疼,我疼!”闪闪惊慌挣扎。
“闪闪!”宣琼与扶摇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终于找到了果神的院落。他听见室内传来的声音,穿墙而过进去便看见眼前这一幕。
闪闪压抑着自己脱口而出的呜咽,紧咬唇瓣。锁骨之上,传来剧烈的痛意,汩汩血液被大力吸出。
盈漪在饮他的血!
“混蛋!”宣琼猛然冲上去推盈漪,谁管她是不是女人。
自然是扑了个空。
“扶摇,我……”宣琼眼神冰冷至极,愤恨的收了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东西,敢这样……”
“主……主人……没用的,主人。”扶摇弱弱出声,拉了拉宣琼的衣角,“我们只能找机会……”
“若我……”宣琼抬手,盯着自己手指尖,长吁一口气,“若……”
无论是扶摇还是崇光,破阵之法只会两种,一种是不损害法阵,撕开口子供人进出,另外一种就是将法阵里的一切彻底绞杀。但是精通阵法之道的修士,哪怕是梦阵,也有方法能把人直接带出来。
宣琼专修剑道与符咒,阵法一门尚未精进,此刻无比痛恨自己阅历尚浅。
屋外的大风凶狠地击打着摇摇欲坠的柴门,吱呀哐叽声不绝于耳,那频率无比巧合地与闪闪心里那簇火的躁动相契合,紊乱的,毫无规律的。如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用尖锐的东西刺穿人的心口。
良久,久到闪闪手脚冰凉,盈漪才颤抖着抬起鲜血漫布的脸。一双大眼睛向外凸出布满血丝,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充斥着贪婪与罪恶,像极了扼喉而死的尸体。
“盈,盈漪。”闪闪无力开口,声音如破旧的木轮,“你……”
“哈哈,哈哈哈……”盈漪抓住闪闪的头发,迫使他扬起了头,“原来如此,哈……原来你的血才有用!哈哈哈!”
闪闪闷哼一声,伤口开裂再次涌出血液。
“什么……”
好疼,真的,好疼。
长荧在闪闪身体里又一次承受着这样的痛苦,记忆里便是如此……
盈漪轻轻舐过那流着鲜血的伤口,眼里盛满癫狂与喜悦:“你的血啊,可以救人,可以救人呢!”
“哈哈哈!”盈漪将闪闪松开,笑的花枝乱颤,嘴角咧到耳边,如地狱罗刹般的脸,在闪闪眼前晃荡,“你是,母树的孩子,母树,最后的孩子。”
“我们亲眼,看着,她把力量全都给了你,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闪闪犹如一枝被折了茎的花,被人摇得东倒西歪。
“你在,说什么……”闪闪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耳中一阵嗡鸣。
盈漪歪头,冲闪闪一笑,笑容上爆开无数鲜红灿烂的血花,诡异地令人头皮发麻:“好孩子,我对你好不好……”
“大家对你好不好?”
“大家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大家呢?”盈漪蹙眉,抚上自己的脸颊,“你的血啊,能救我,你去救救别人啊,为什么你却袖手旁观呢?”
“为什么要害大家呢?”盈漪一步步靠近闪闪,腐朽的气息混杂着血锈的恶臭扑鼻而至,闪闪一阵窒息。
宣琼冷哼一声:“放屁。”
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他又瞥了一眼扶摇,只见自家剑灵眼泪已经啪嗒啪嗒落了一地,肩膀一缩一缩的。方才气昏了头朝盈漪扑过去扑了个空,这下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坐在一旁观察梦中人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闪闪否认道。
“我没有。”长荧闭着眼无神地喃道。
“你做了!”盈漪堆砌的笑意瞬间坍塌,屋外扯过一道闪电,映照了她苍白恐怖的脸,“你为什么要诞生!你吸干了母树,你让无极树枯死让大家陨落自己却心安理得地活着,你是罪人,闪闪。”
“我?”闪闪茫然道,“是我?”
“赎罪吧。”盈漪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把刀,用自己衣物擦了擦,一步一步逼近闪闪。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稀里哗啦地践踏着土地。闪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哐呲——”盈漪手中的刀突然掉到了地上,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盈漪停下脚步俯身去拾刀子,透明的手指穿过刀把,没有捡起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