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47)
“湿衣服憋吧?还不快褪了去。”长荧忍俊不禁,不怀好意看着对方,“快,只有我一人没穿衣服,一点都不公平。”
“累,不跟你闹了。”
长荧挑眉:“这就累了?”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宣琼轻轻挑眉,看着长荧顶着一头草药笑得花枝乱颤,眯眼道:“怎么?”
“说你不如我,你瞧我,半个病号,摔个半残,玩这么一会儿我都不累,你就累了。”
宣琼揉了一把长荧的发顶:“还笑,也不看看是哪个麻烦小鬼害的,我可是累死累活不眠不休照顾你三天,还被某个没良心的家伙气的爬了半天山,换你你累不累?”
长荧诚恳道:“你辛苦了,宣琼,谢谢你。”
宣琼低声应道:“嗯,没关系,你快点好起来别浪费我辛苦采的草药就是。”
长荧点点头,又冲宣琼嘻嘻一笑。
宣琼看的心绪纷飞,湿着手刮了一下长荧的鼻梁,长荧“唔”地向后躲去。
长荧摸了摸鼻子,鼻尖的水珠顺着唇珠下坠落入水中。
宣琼勾起长荧一缕湿发,绕在指尖打转,看着少年受伤的身躯,宣琼心疼不已。他的目光一如往昔,沉静,温柔,轻松……唯独消失的是试探与玩味,取代的是心疼与刺痛。
宣琼从未将他视高高在上的神祗,也没有把他当成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是视他为朋友,为知音,为亲人。
可是,他还是让他受伤了。
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宣琼在不断制造麻烦,勉强长荧。从寻找扶摇开始,到上山,到现在,长荧虽然乐在其中。可是,宣琼还是迟钝地忘记询问长荧的意愿。
直到那日长荧跑开时,他才意识到,面前的小神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脾气和普通人的傲气,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别再受伤了。”宣琼低头,额头贴着长荧后脑,细细嗅着长荧身上的草药气。
“怎么了?”
“其实我一点也……”宣琼低声呢喃。
一点也不强大。
所以看见在乎的人受伤,会很难过。
“啊?”
宣琼轻轻抿住长荧翘起的发丝,在唇间磨了磨,把那点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心思死死抿在唇间。
长荧想,我要保护好宣琼,人类真的很脆弱。
宣琼想,我要保护好长荧。
没有心照不宣,却心有灵犀地想到同一件事上。
或许会变成很久很久的承诺吧,不过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没有人能在此刻彻底断言书写任何人的未来,哪怕预言者的能力通天,如白泽圣人一般出神入化,那也是在有迹可循的千万种可能里拼凑出因果线挑选出最坚固的一种。
但最大的变数,其实是人啊,这是最不可排除的变数了。
长荧休养了半月有余,期间宣琼借长荧的法力为他恢复,总算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手上腿上固定用的木板不能拆卸。雨天潮湿,险些给长荧沥出其他病来。
宣琼不知从何处挖到了几块珹玏,细细磨了,做成坚固的石板。丝丝凉意浸骨,还有点舒服。
这半个月以来,寻找神器一事暂且搁置了,一切以长荧恢复健康为重。
扶摇也许久没见踪影,只有半夜凉风吹来时,才偶尔能听见顺风而来的剑鸣,和微薄的灵力波动。
长荧还是经常做噩梦,不过尽管他被那些东西折磨得七零八碎,一觉醒来,依旧恢复成没事人一般,安静地问宣琼早上吃什么。
好看的东西依旧好看,该奇怪的口味依旧奇怪。日子也像往常一样没有停歇地走着,安静恬淡,岁月静好。
一日,宣琼浑身湿透的抱着一兜子红白珠子回来,脸上尽是欣喜。
“闪闪,你看这个!”宣琼从衣服里哗啦啦倒出一大包珠子摊在桌子上,“我找到浮沉珠了!没想到你们这边藏着大把大把这样的天级灵器,我们那边要培养许久才能有品相如此优秀的浮沉珠。”
长荧定睛一看,喜道:“这个就是能送你出去的东西!”
“红珠沉,白珠浮,你只要切换时机恰到好处,你就可以成功从溟河下通往人间的缝隙出去。”长荧解释道。
宣琼揉捏着核桃大小的珠子,道:“等我此间事了,我便带你一起出去。”
长荧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旁边的果子:“我想尝尝这个。”
“你饿了?”
“有点。”长荧点点头,“所以,能吃吗?”
宣琼摇摇头:“应该是不能随便乱吃的。”
宣琼把果子一个一个放进篮筐里,道:“我一会儿去给你抓鱼摘果子,很快就回来。”
长荧道:“啊,我也想去。”
“你呆着吧。”
说完,宣琼扯过潮湿的外衫,转身离去。衣角拂过篮子里的浮沉珠,滚落到了地上。长荧轻轻捡起,放了回去。
“我将他引走了,藏起来的那位,你不出来吗?”长荧的声音不冷不淡地从门口响起。
院墙角落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转过来。”长荧道,指尖悄悄运转起法力。
那小小的身影不理会长荧的话,尽全力朝院门口冲去。
长荧轻轻一哂,两根手指晃了晃,那身影便腾空而起摔到了长荧面前。真的是学以致用,宣琼教会长荧隔空取物进阶版隔空取人,这就用上了。
长荧低头,看着眼见仰躺着的人。
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披着一身黑袍,只是因摔倒在地,兜帽完全掉了下去,露出帽子下微微卷曲的黑发,和额前藏在头发下金色纹路的龙角,这小孩儿腮边脖颈手足之上都隐约显露出鱼鳞来,乍一看就像是一只鲤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