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迟疑地看向任东,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倚靠在车旁,低着头,黄色的车灯打过来,他的面部轮廓有些晦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举一动都透着张力,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他的手指摁了一下握着的笔,发出“哒”地一声,声音很低:
“让她采。”
徐西桐心底颤栗了一下。
她重新集中注意力到采访这件事上,语速极快,思路清晰保持着逻辑性向马志远提问,边提问边快速记下重点。
采访结束后,警察们带着几个工人离开,警车在黑夜中闪烁着亮灯呼啸离开。
人彻底走出,徐西桐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上来,原本强装出来得体的微笑也消失得干净。
她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煤灰,遥遥看了远去的警车一眼,然后离开了现场。
徐西桐回到阳镇上,镇上一到深夜各店铺已经陆续关门,只有小卖部还亮着光,她踩在青石板路上走进去买了一瓶水。
就这一阵的功夫,等她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变了。天空浓云笼罩下来,狂风大作,似乎要将房屋,树木连根拔起。
徐西桐匆匆向阳镇入口处的站台走去,她边走边用软件呼叫出租车,她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随风摇晃的树影投在地上,紧接着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打在脸上,传来轻微的痛感。
倏尔,一阵密集的雨噼里啪啦地降落,雨势来得迅疾而猛烈,徐西桐抱着公文包挡在头上在雨中快速奔跑,朝站台的方向的走去。
她跑到站台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胸前,不断有水珠滴在锁骨里。
天上的雷轰轰作响,雨不断砸在泥地上,紧而汇集成了不同的小溪流。
徐西桐低头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居然没有信号了。正当她垂头丧气之时,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穿过白茫茫的雨幕来了个紧急刹车停在徐西桐面前。
她抬眼看过去,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刚才跟她打过交道的警察,隔着一道缝隙,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徐西桐最先看见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青色的血管布满手背,上面布着淡红交错的疤痕。
手腕扣着一块熟悉的机械手表,视线再往上移,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眼睫颤了颤,那么久了,他还戴着她送的那支表。
徐西桐看了眼如白瀑似的大雨,手搭在后座的车门把手上正要拉开坐进去,耳边传到一道磁性低沉的声音:
“小林,坐后边。”
被唤作小林的年轻警察看了一眼两人,察觉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立刻双手撑在车里的缝隙中,身手极好地纵身一跳,来到后座上,同时朝徐西桐歉意一笑。
徐西桐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副驾位上,拉开车门,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冷淡却勾人。
车子平稳地向前看,雨刮器不断挂着车玻璃发出响声,任东一边开车一边抬手把纸巾盒递给徐西桐,开口:
“将就一下。”
“谢谢。”这是今晚徐西桐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接过纸巾盒,擦着身上被淋湿的地方,坐在车后的小林按捺不住了,语气活泼:
“老大,我说呢,本来今晚活干完了就该回去的,你突然掉头去阳镇是为了接徐记者吧,还说去买烟。”
徐西桐抬起眼看向主驾驶位上的男人,气氛顿时变得暧昧潮起,如同玻璃车上藕断丝连的雨珠,任东轻咳一声,没看身旁的人,滚了滚喉结:
“我买烟去了。”
“哦,烟呢?”小林两手一摊,“谁信啊,你又不抽烟。”
任东彻底没话说了,手搭在方向盘上平稳地开着车,徐西桐靠在车座上,低头翻看着自己刚才的采访纲要。
但其实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小林本来就年轻,话也比较密,也看不惯这种过于安静诡异的氛围,开始同徐西桐唠嗑:
“徐记者,我记得你刚才给我们出示证件的时候说自己是《叙述日报》的?”
“没错。”徐西桐回答道。
“《叙述日报》——想起来了,这家报社可厉害啊,属于南方媒体报系的中间力量,对了,我记得报社在岚市对吧,你在岚市工作?”小林问道。
“是,我在岚市。”徐西桐语调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却察觉到驾驶位上男人瞭起眼看过来,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烤着她冰凉的皮肤。
可是她却固执地不肯看他。
有人作伴的路上路程总是快的,车子很快驶入罗市宽敞的道路上的,汇入川流不息的车辆中。
小林听到徐西桐说在岚市工作后拉着她说了很多,最后还拿出手机热情地说道:
“徐记者,我是岚市本地人,留个电话呗,有空可以一起出来玩。”
都在岚市。
徐西桐点头说好,正要报自己的电话号声,忽然传来紧急刹车声,小林整个人受到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弹回了座位上,他正想表达自己的不满时。
任东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这动作显示他们老大不耐烦了,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抬了抬下巴,声音不耐:
“到了。”
透过车窗看过去,他们的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酒店门口,雨势渐小,小林打开车门冲下去,走到一半还不忘傻兮兮地回头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