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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6)

作者:池崖 阅读记录

但他的命哪有邵毅轩金贵,邵毅轩当初为了保他,替他挡过刀,半边身子都被马蹄踏得破烂。

丢失腰牌是他大意,为了邵家军,他该跪。

只恨他生来就是祸星,身上背着道沉甸甸的禁武令,终身不得习武。

就这么着,两个时辰过去,殿内逐渐变得安静,几位皇子公主吃够了酒,陆续起身告退。

先是淮王李琢,他的大皇兄走出门来,见着他,似是有心要扶,却又因为顾忌着承乾帝在屋里,没敢伸手。

晋王生得人高马大,虎背蜂腰,眼里压根就没他这个人,酒吃得多了,临走还在纠缠承乾帝旁边那个漂亮太监说话。

齐王要带李青芙去折花儿,离开前,漫不经心地低头瞥了他一眼,倒是生着张小团脸的李青芙天真烂漫,回头冲他笑了。

寿王嫌他晦气,恨不能绕得离他远远的。

五皇兄爱吃小零嘴,临告退前,没忘喊小宫女再给他装一包琥珀核桃,压根就没功夫看他。

昭平公主貌美,几杯酒下肚,白皙脸庞被醉意熏得微红,要去找母妃说小话,唠叨驸马的不是。

一时间,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彷如软云,绵绵的散在李熙身周,时远时近,使他如堕梦中。

月上中天时,等大家都走干净了,承乾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身后跟着那个比女人还艳丽几分的司礼监掌印。

托玄鹄爱嘀咕的福,李熙知道这个敢在衣服上锈蟒的掌印太监姓裴,叫裴怀恩,是个欺上瞒下、睚眦必报的主儿,如今正得圣宠,惹不起。

想到这,李熙的目光没在裴怀恩脸上停留太久,转头朝承乾帝再拜。

十八年了,承乾帝是真的老了,曾经宽阔结实的肩背变窄、变塌,整个人叫病痛折磨得佝偻,眼睛也变得浑浊。

承乾帝见着李熙的脸,怔住一瞬,忽然猛烈咳嗽起来。

裴怀恩替承乾帝抚着心口,安慰他说:“皇上,要去淑妃娘娘的住处看一眼吗?”

淑妃是李熙的生母,李熙貌似淑妃,尤其是眉眼——裴怀恩这是在不着痕迹的提醒他。

哪知承乾帝却摇了摇头。

“阮阮有心结,怪朕不顾她儿子死活,执意攻打大沧,到死也没和朕低这个头,哼,一个深宫妇人,哪里懂得什么天文龙脉。”承乾帝涩声说:“她要与朕老死不相看,她不想见朕,朕也不想见她,更不想去她宫里。”

李熙低着头没说话。

裴怀恩扫了跪在地上的李熙一眼,接着说:“可六殿下也是皇上您的儿子,更何况,淑妃娘娘去年就走了,皇上您大人大量,和个地底下的人较什么劲,想去便去吧。”

裴怀恩这边话音刚落,李熙倏地攥拳。

母妃……母妃没了。

承乾帝见李熙不吭声,就抬脚踹他。

“没良心的混账东西。”承乾帝悲痛地说:“你的母妃因你忧思成疾,病骨难医,你的兄弟因你浴血受伤,险些丧命,你却好,竟上赶着去舔他们大沧的马屁股,你——朕当年就不该心软,该把你杀了!”

承乾帝早已病得没多少力气,李熙挨了这一脚,须臾又再跪正。

承乾帝见他这样,怒得更厉害,只恨声说:“李熙啊李熙,若你两年前能有现在的这份骨气,邵卿何至于此?”

这回李熙没再沉默,终于愿意开口了。

李熙说:“父皇,我没有通敌。”

承乾帝又咳嗽起来,说:“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什么,当初难道不是你自己站出来,同大沧认下这件事的吗?”

李熙的肩膀颤抖,说:“是舅舅……舅舅教我这么做的,有人设计害我,却意外给了我生路。

顿了顿,声音稍大一些。

“父皇,当年战况惨烈,因着那腰牌,我是桓水城中唯一有希望活下来的人,若我死了,当年的事就真做了悬案,届时,真的奸细逍遥法外,三万将士永不安眠。”

承乾帝冷漠地看着他,说:“一派胡言,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该死。”

鸦雀无声。

半晌,裴怀恩看着李熙,忽而说:“……皇上,您该查查。”

这话说出来,不光是承乾帝,连李熙都听得愣住片刻。

李熙没想到裴怀恩会帮他,他们从未谋面。

不过,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兆头,不论缘由为何,先收下。

就在李熙呆呆愣着这会,承乾帝不耐烦地转头,皱眉说:“有什么可查的,朕看见他就烦,让他偷生十八年,已是仁至义尽。”

裴怀恩再看了李熙一眼,侧首附到承乾帝耳旁,斟酌着说:“六殿下年纪小,又受过惊吓,哪里想得出这些说辞?恐怕真是邵帅教的。”

承乾帝面色微变。

裴怀恩仔细观察着承乾帝的神色,又趁机说:“知道您想杀祸星,您不要急,只要您想杀,往后总能寻到别的错处,但……最好还是别在这件事情上发作。”

裴怀恩提醒的隐晦,承乾帝听懂了,也跟着低头看了李熙一眼。

承乾帝说:“怀恩,你怪朕降罪无辜。”

裴怀恩应声跪下,说:“奴婢只怕皇上一时恼怒,杀错了人,不能慰将士们的英灵。”

承乾帝垂着眼,面色愈冷。

“当年礼部的案子,朕没判错。”承乾帝说:“怀恩,休要再纠缠,更不要借题发挥。”

裴怀恩面不改色,只说:“天子不会犯错,奴婢知道,奴婢今日就事论事,话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承乾帝嘴唇翕动,似是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得身旁轻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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