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说的,难道在试探魏妆是否也认识同样生僻的曼陀罗?
魏妆对季花师的怀疑又增加了几分,但谢敬彦既已开始调查她的来历,却也不必打草惊蛇。
做了那十余年的高门贵妇,心机城府自然是有的。魏妆便对焦皇后谦虚地解释道:“臣妇初时进京贺寿,身上所带经费不足,所幸蹴鞠赛上跟着姐妹们押注赢了些许。开出花坊后,为了节省开销,便在花市的商旅摊上一口气买了多种特色的多肉。没想到待捯饬起来,竟焕然一新,卖得这般紧俏。”
……原来只是个巧合。季花师敛藏狐疑,将三只小花盆仔细提了出去。
魏妆往窗外一眺,中宫里的御园正处在皇后寝殿的上风口,但见窗外摆着四盆曼陀罗花,另有两盆放置在了皇后的美人靠和妆台旁,而季花师正在给埋下去的花籽们松着土。
此花花期长达数月,能从五月底一直开到十月份。啧,哪个方位皇后待的时间最多,就挑在哪处摆放,这花师可是“真尽职”啊。好在只看到了六盆,其余不知挪去了何处。
因又邀了焦皇后到外头散步,待走近一片竹林时,魏妆用眼神示意皇后屏退旁人。皇后默默觉出女子似有话说,便对身后吩咐道:“此处鸟语花香,就留魏妆与本宫单独走走吧,你们踅去前头的路口等着。”
“喏。”宫女们口中唱喏。
魏妆瞅见无人,便将那《万花图鉴》的小册子从袖中掏出,递给了焦皇后,又复述了一遍那日偶遇呈老花师的始末。
皇后半信半疑地翻开发黄的书页,瞥见那上面绘着的花形,一眼就认出了曼拿罗。再浏览旁边的字载介绍,生生地抽了口凉气。
没想到她近日莫名钟爱的花卉,竟是摧残人性命之物。
联想自己的一些日常表现,原还以为只是天热而倦怠,却不知是否已在缓慢地消损了。
说来焦皇后出自四品挂职官家,不像沈德妃、杜贵妃她们,能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在背后支撑。也正是因出身如此,昔年才得以与需要避嫌纷争的庆王定了姻亲,更从未见过庆王。
她与淳景帝却是在机缘巧合下的一见钟情,于大婚前便已私定终身了。然那时淳景帝面临登基,朝堂局势不稳,她自己又且是战死的庆王前未婚妻,这些便都只能瞒着不说。
等到太子“早产”下来,再过一二年梁王、宣王也都相继出生,莫名各种揣测与流言蜚语便四散开来。任由淳景帝再做何解释,太后首先就不愿意相信,更别提一干朝臣们了。
因不想让皇上为难,这些年焦皇后为了维持后宫稳定,始终贤忍周全着。更自幼严苛太子高纪,须谨记收敛锋芒,以德服人,日久见人心。
万万没想到啊,还未能熬到太子上位、淳景帝与自己怡享晚年,竟就险些遭了暗算。
而更要紧的是,焦皇后珍惜难得与太后松缓的关系,将其余的八盆曼陀罗都送去了绥太后的宫里,只留下六盆给自己。太后前阵子着了风寒初愈,倘若出个什么差池,该如何交代?
皇后便揣起册子,连忙拉了魏妆前去西宫。
事情发展出乎魏妆的预料,然而也意味着多出了机会。倘若此事真与沈德妃有关,那么沈德妃就相当于连自个姨母太后都坑了,正好可利用来剥离太后对梁王的偏袒。
好在趁早发现了阴谋,这些大都在谢敬彦与她的预料安排之中,魏妆随着焦皇后一路过去。
到得太后宫中一看,幸在起居殿与花房相隔着距离,不像皇后那边就在上风口,风一吹飘得满室皆甜淡的香气。
但绥太后近日明显胃口欠佳,人也倦怠,虽然也可能是风寒初愈或者天热之故。
绥太后震怒不已,区区兹国初次来朝进宫,竟敢如此贼胆,祸害大晋朝中宫与自己皇太后的性命。
没准儿压根不是冲皇后来的,而是冲着常宿在皇后宫中的淳景帝,这曼陀罗是想威胁皇上的御体吧?
再仔细一琢磨,兹国胆敢做出此举,必然基于一定的胜算,那么背后应该还有个身份不菲的谁在给他们撑腰。
淳景帝是绥太后唯一的儿子,昔年登基时,朝臣们本就对母子俩颇有争议,怕是哪个不安分的宗亲也未必!
此事原怪不得皇后,要怪当怪鸿胪寺的那帮酒囊饭袋把关不严。鸿胪寺掌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竟然能在这等大事上出纰漏。
绥太后说道:“兹国历来亲近厥国,与大晋寡于交道,此番突然来朝贡,皇上甚是款待,赐下的回礼更见丰盛,竟能做出此等险恶之举!别说它不懂这花有毒,进奉贡品并非小事,岂容儿戏。此事绝不简单,须得立即告知皇上,在私下里把那幕后的主谋一举揪出。你们回去后,且若寻常行事,暂不宜对外宣张!”
正中魏妆下怀,有了谢敬彦前世官场累积的门道,皇上要查的什么,他都可暗中助推一把。她便将解毒的方子抄下,递给皇后与太后留着,告辞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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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走到先前那间医铺附近,魏妆忽记起来连日频增的缠绵,早该添一波避子药了。
今晨起床后的就已经没吃,正逢谢敬彦考职结束在休假,空旷了半个月的夫妻如胶似漆,魏妆那寥寥十五颗药粒怎堪够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