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真是,屡屡忽略魏妆已嫁为人妇,还唤她小姑娘。
魏妆前世做着高门贵媳,隐忍伏低,贤惠操持。及至谢敬彦位高权重,尊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只是附庸于内宅并不受宠的左相夫人,何能想过自己得这般的赐封?
她而今精明计算,贪名又好利,世故拿捏熟稔,当然好不心动呀。
但眼下梁王德妃刚倒,所谓树大根深,谁知道是否还有他们一派的贼心未死。若此时赏赐了魏妆,未免招摇,让人猜想内里原由。
魏妆保命要紧,想想县主是从二品,来日方长,今世她要,便要个一品诰命又何妨?
当下便谦虚含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妇现在想的是安心经营花坊,与郎君过寻常安稳日子,不便过于招摇。当日乃是偶然发现了蹊跷,若要谢,当谢洛阳来的那位呈老花师。只这件事,魏妆心领了。”
焦皇后亦表示理解,她与谢三郎还年轻轻的小夫妻,将来论赏的机会可多着呢,不急于一时。
遂便从魏妆的花坊里订下了一批花卉,让送进中宫的御园子点缀,又传话下去,之后的花卉都从簇锦堂里采进。
如此却是无妨的,毕竟魏妆的花养得当真争奇斗艳,芳香馥郁。
一时之间,永昌坊的簇锦堂在京都名声大噪,俨然有御用花坊的意味。听闻花坊老板娘年方不过十七岁,美艳绝伦,又且是陵州谢氏三公子的娇妻,养花技艺精湛,妙手出凡入胜。不仅京都里的、还有洛阳、苏淮等地的花艺师,便都慕名而来切磋讨教。
时而还惹来国子监的学子或画师络绎不绝,让谢敬彦好生吃醋。
谢宗主下职拐着道儿接送媳妇,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一道瑰丽的风景线也。
第105章
盛夏夜蝉鸣吱吱, 客房里在整理着礼物行装,灯火亮堂。
魏旭来京城待了一个月余,惦记爹爹康健, 想回家了。这会儿回去,约莫还能赶上一块过中秋节。
魏妆前世并不知父亲害寒瘟一事, 只知父亲怪她设计高嫁,既已知, 却将那薄凉释然了许多。
她买了一屉补品,谢敬彦又拜托太医给开了几副对症的方子, 另备了绸缎和礼物, 安排魏旭回程。
客房的桌案和地板上,打包了四个镶铜大木箱,一摞藤箱, 排面丰富。
罗老夫人有意笼络孙儿媳妇, 因此特意派两名庄上的船夫, 专门送魏旭回筠州府,让奶妈韩氏颇觉得沾了大小姐的光。
“一二三四五六……”魏妆数点了行装,没有遗漏, 便嘱咐魏旭早点儿休息, 明日一早乘船出发。
而后拐进小灶房,盛出煲好的菌菇鲜鲍汤, 端去书房给谢三郎。
*
书房里,谢敬彦披一袭上好丝绸对襟鸽蓝裳, 正坐在案前, 翻看乌千舟寄来的密信。
信上说, 按着谢敬彦的猜测去调查,果然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公主与庆王有过渊源。
只道燕珈公主当年被迫与兹国王爷逻诺联姻, 燕珈化妆成民女逃跑,路上遇到狼群被庆王所救,两人一见钟情相许终生。燕珈得知庆王高迥是大晋皇族时,纠结犹豫了一番,仍决定跟着庆王入汉。
跖揭单于得知消息,为了阻止王妹,便将庆王暗箭射杀了。随后将燕珈关着,待数月后产子,就对外说是捡来的义子,一年后与逻诺成了亲。
燕珈公主心中惦念庆王而难忘,私下教那“义子”识汉字,念汉书,为了保他性命,却从未敢提及过当年一事。
乌千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苦肉计感化她,从她嘴里套出话来的。
还拿到了当年庆王赠与燕珈的信物。
又说已经按着谢敬彦提供的新线索,在找当年庆王的散部了。若能找到,且将这些旧事一说,应能化解散部的隔阂,为淳景帝澄清。但现时经费紧迫,还须在外给厥国富婆卖笑陪聊谋生,笔墨珍贵,先且不说其他,之后再来信云云。
啧,这般言辞“耿切”,想来又在暗示谢宗主撒钱了。
谢敬彦手臂撑着桌沿,夏夜窗外风凉,将他敞开的对襟袍服窸窣轻拂,内里洁白的中衣清逸勾勒。男子俊美脸庞浮起一丝浅讽,赊了他三十万两银,还敢再要。
这乌千舟江湖浪荡子,能驱使他陪富婆卖笑的原由只能是无聊罢。谢敬彦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烟灰捻尽。
……竟果真如自己所预测,庆王与跖揭单于的王妹有着渊源,想来太子的身份澄清也指日可待了。
但这一世,既然皇后性命无恙,太子的澄清却也不急,不是还有个宣王在蠢蠢欲动么?
先搞定宣王再说,毕竟杜贵妃背后的杜将军府掌握兵权,让他们冒头,应对起来更为轻省!
魏妆走进来,恰看见男子手中捻散的纸末,她顿了顿,并不干涉他的事务。只扬起下颌:“清掉一大障碍,恭喜谢大人了,多劳周旋。”
将白瓷荷纹汤碗放到桌上,莹柔指尖从碗沿游离。
那汤褒得鲜美,用了乌鸡做汤底,加入虫草菌菇,鲍鱼亦鲜味四溢。谢敬彦伸手接过,舀了一勺,但觉味道沁入心脾。
不知是吃的机会少了,变得珍惜,还是她煲汤技艺愈见进展,格外可口,脾胃又着了她的道儿。
只女人平日忙于花坊经营,那簇锦堂里三五不时就没断过男郎,叫谢敬彦尤其惦记,生怕她几时又被迷了心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