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的决断中,脑海里浮过彼此在氤氲的车厢内,他克制着汹涌冲动,搂住她柔润腰肢的沉醉。
他头一回那般悸颤而珍视地吻一名女子。破天荒吞下满腔醋味,仍愿专情似初。
无论是谁,勿论过往,从那之后,绝不容任何人再染指她。
“阿妆,何苦消磨我,我放不下你!”
他一只胳膊拖着魏妆的后颈,另一只膝盖半屈于地,为她支起缓冲的空间。谢敬彦视线一黑,陷入黑暗。
那边贾衡已经飞速制住了牛车,乌千舟继而在石桩上捆紧缰绳,一场惊险堪堪避过。
人们围拢了过来,但见一个姿色绝美的女子被箍在正街心,撒开一幕灼媚裙摆。男子修挺身躯俯低,俊朗的额峰不知在哪划开了血口子,渗透出一缕细小殷红。
路人便指着手,议论纷纷的。有识得谢府三公子者,遂将魏谢两家退亲一事说道出来,顿时更惊起千重浪。
魏妆惊魂未定,好似听见谢敬彦闭眼前说了句什么,却嗡嗡地听不清,片刻后才缓和过来。被男子孔武身躯箍得沉重,她试着推了一下,无力攮不起。
“谢三哥……谢敬彦,既然已退亲,你可还能起得来?”她唤他,不确定他是否伤着。
谢敬彦薄唇贴着女子的耳侧,似乎脑海胀痛无比。有甚么又远又近、又明又暗的光束,在迅速地忽闪忽闪,让他连呼吸都续不上劲儿。
他迷糊中抬起沉重的头,看到了裤子、袍摆、裙裾和一双双不同样式的鞋履,人们的脸庞在惺忪间分外朦胧,似乎都在指手画脚地议论,音量无限放大又静音。
他感觉到臂弯里正抱着的女子,软和温暖的血肉似隔着她薄薄衣缕沁入心骨。
多么熟悉而久远的幽淡花香。
她的身姿如何又能暖过来了?甚至,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离开了自己和睿儿!
谢敬彦稍微稳定了下心绪,视线与神思五感渐渐掌控住了。这才又看到自己烙了烧痕的手面,变得光洁如初,而一串漆晶发亮的黑玛瑙串珠正绕在腕间。
手上的疤乃是几年前争执时,女人把他案卷扔进火炉里,他捞出来时烙下的。而这串黑玛瑙,也早就因为其他事,被自己捏碎了好多年。
他念起昔日,心中空落的钝痛感瞬时加剧。
记得他处理完公事,伏在长案上假寐。
缘何一间书房里,忽然这般拥挤人多?
不对,这是在大街上,街心中央。
也无了幼子谢睿。
而他睇了眼身下女人,是一张日夜怀想的娇颜。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杏眸恍惚,盈盈光亮。更且,未有裹胸,而那酥柔就贴紧他银玄色的衣帛,亦未盘妇人髻。
是他在梦里,还是她又活了?
他今日穿的更非这身衣裳,乃是御坊特制的超一品云锦紫袍!
谢敬彦扫了眼四周,侍卫贾衡,二十出头的模样,乌千舟,年轻,还有鹤初先生,王吉……
谢敬彦修长手掌托着少女松柔乌发,定定凝了一瞬,看得魏妆愣怔吃惊,莫名想起十三年后的一双沉遂凤眸。他却又忽地收敛神色,而后扶了一下她,立起身来。
一般情况未明时,他皆从容沉稳,让旁边先开口。
乌堂主走过来叹道:“敬彦,可算是有惊无险!那牛受了大鹅的惊吓,刚巧魏小姐、你的前未婚妻,她今日身着红裙,这便冲过来了。好在没事。”
江湖损友,不放过任何一次揶揄的机会。周围人群顿时都听去了,嗡嗡议论四起。
谢敬彦蹙起浓眉,默:魏小姐、前未婚妻……
得了,这下魏妆都不用费心机,所有人都晓得自己与谢府退了亲。
她原本不打算将这事儿闹大。
魏妆也支着身体站起来,看见谢敬彦袖摆划断了一片,额际亦划破口子。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都已经步上二楼的台阶,根本没想到竟会舍命出手救自己。
总归今世的谢三还有点人情味。
她掏出手帕,稍稍一想,又朝王吉道:“王吉,替你家公子擦擦。”
王吉唏嘘:啧,姑娘是真狠呐。公子为了救她,她把帕子都掏出来了,却不愿伸手一拭。
枉公子睡梦里都在念叨她名字。
但却莫名听她的话,走过来垫起脚尖,给谢敬彦拭额头。
三公子个高,这一矮个儿垫脚给一高个清执美男子擦额头,像话么。传出去又该谣言满天飞了。
谢敬彦沉冷嗓音,始才淡道:“这是怎么了,我准备做什么?”
惯常芝兰玉树的气场,莫名多出凌厉如渊之势。
乌千舟拍袖——怕是脑袋砸短路,一时忘记事了。
忙含糊道:“带你的红颜知己鹤初先生,来瑞福客栈喝茶啊,你忘了?”
谢敬彦望了眼瑞福客栈牌匾,还有鹤初先生的眼罩……司隐士?十三年前?
他隐忍城府,只作淡漠:“我无事,一瞬发晕了。走吧,进去。”
错开魏妆,清贵身躯拂风而过。
经过鹤初先生身旁时,鹤初明显感觉到,他连前几日那薄薄的隐匿纠结,竟都荡然无存了。
第39章
茗香坊的伙计把烤好的串子送了出来, 鸡翅鸭杂冒着酱香的油滋,玉米、土豆片烤得酥脆焦黄,樱桃乳酪更是叫人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