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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126)

作者: 洬忱 阅读记录

那近卫虽把刀拿得很稳,但一想到余皇的命被攥在了他的手里,便有些急张拘诸,生怕真犯下弑君大错。可他又忧心这疯君伤着了安漓戌,便只得咬牙撑着。

谁料那余之玄拿手轻轻地抚了抚那银亮亮的剑身,得逞似地笑:

“今日你们把刀剑架在朕的脖颈之上,是想拿阎王爷吓朕,可是……漓哥……”

那余之玄幽幽地唤,里头不知藏了多少缱绻,多少不舍,“你知道的……朕一点儿也不怕死,朕怕的是不能死!”

“阿玄!你听我说……”那被攥在手中的药瓶子“砰”的落了地,安漓戌神色仓皇,浑身战栗。

那近卫意识到什么,刚想将长剑移开,谁料那余之玄赤手握住了剑身。那近卫挣扎半晌剑却岿然不动——他小瞧了这玩弓耍刀的帝王。

“别动。”余之玄笑说,似乎那血淋淋的、被刀嵌入掌心的手没生在他身上。

“这殿里头全是蛇血腥臭,朕磨去了蛇纹,终究拦不住蛇威。三年了,朝臣日日在太常卿府叩拜神明,朕却只能孤身于寂寂空殿哼唱《玉树□□花》!这荒唐日子该到头咯!”那余之玄咯咯地笑,叫人脊背发凉。

“朕翻遍了这余国的各个角落却寻不着安太傅的下落,没办法报答他亲授朕帝王心术与君子六艺之恩,可朕情真意切地谢你爹把将门骨摧成奴颜木,将清白子染成污浊虫!哦……差点忘了,朕还要谢你!”

“别说了!”那微弱之音失了这安太常卿平日里头带着的凌人气势,像是长街乞儿拿着破木碗跪求几枚铜钱的低低叫唤。

可那余之玄像是没听见,“我谢你将天子变作禁脔,谢你将有情人变作无情客,谢你绝我爱,断我脉,杀我妻,屠我子。你得意,你欢喜,你居高临下,你爱而不得!你好可怜!安漓戌,你想要的权、财、位,都有了。你放过我罢!”

那森凉话语没入了殿中的每一人的骨,揪着他们的心脏一通乱打。

“阿玄,你冷静点儿……”那安漓戌的脸色煞白。

那余之玄却笑着将脖子往那利得很的剑上倚,只听“嗞”的一声,安漓戌眼底便只剩了殷红,耳畔还听那人言:

“这最后一课,朕给你上!千金易得,安定难买!”

眼瞧着那帝王就要跪下,安漓戌飞奔上前推开了那惶恐不已的侍卫,怒道:“滚!”

他接住了那仅剩几口气的人儿,好似搂着了坐在枝头观人间的神仙——那人俄顷便会飘走。

“来人,传御医!!!”

“朕、爱、你。”那人吊着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放他们走。”

余之玄晃悠悠地伸手往安漓戌的眼上抹了一抹,将安漓戌那双漂亮得很的眼睛阖上了,好似死的人是他安漓戌,不是他余之玄。

“莫再看。”他道,随即垂下了手去没了声响。

“别走……别走!阿玄!你别留我一个人,别走啊!”

安漓戌阖着眼眸哭哑了嗓,像是那深夜啼血的望帝。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一刻不停地吻那人的额,泪水稀释了余之玄在他面上勾出的两道血痕。

他被一寸寸绝望攀上,那手心传来的冰凉近乎要将他嚼碎吞没。

他一直都明白的,自他冲进书房替他爹拦了余之玄的刀剑,余之玄便百念皆灰。

是他亲手斩断了那人的满腔真情,捏碎了那人的一颗真心。

但那人又聪明得很,他一直都明白他安漓戌想要的是什么,明白如何能叫他安漓戌欢喜。

于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死前仍能道一句“我爱你”以求熹文城事和平了解。

全是他害的。

他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囚,吓,辱。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御医上前将安漓戌与余之玄分开,可是那时余之玄已经断了气儿。

季徯秩瞧着眼前惨状,喉结上下动了动,情不自禁地要去寻宋诀陵的手,谁料那人先他一步将手缠了过来与他十指相扣,像是再说“莫怕,有我。”

不知过了多久,安漓戌仍旧保持着垂头跪姿,只唤人拿来玉玺,抖着手在那呈文上留下了印。

又是半晌,那余之玄站起身来,穿过了禁军丛,将那纸双手奉给宋诀陵,“微臣先前多有得罪,望您仨位见谅。”

那史官抹着泪:玄蛇六年,帝崩于青麟宫,无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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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吵吵嚷嚷,像是养了百笼雀。

余之玄跌跌撞撞地行出殿门,却见殿门上悬着两个人头——那是安大爷与那四娘。

他慌了神,踮起脚去捧那头,去解那长绳,却见红紫青绿袍子将殿外丹墀铺满,还听那些人高声道:

“臣求挞伐安家,为曝尸荒野的数万灾民讨回公道——”

声如轰雷,天崩地裂。

他“砰咚”一声跪在了百官面前。

第055章 说书人

大暑·余国祧都。

茶馆里有个说书人,手边挨着个惊堂木。只见他把扇一甩,醒木一拍,“啪”地一声后就开了腔。

“今借了这贵地当然得说个贵府!说谁呢?说说那臭不要脸的‘活菩萨’!”

看客闻言皱了皱鼻,那说书人却笑弯了眼。

“话说这余家天下,一朝忽生双王。那‘真皇’安君博得多少欢喜,朝臣不拜余君拜安君,皇宫寂寥安府闹!哪知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不久前,街头巷尾出现了个小人,那人不知从哪将安大爷与四娘私扣赈灾粮饷的旧账翻了出来!这就罢了,他还不知如何将这些个消息送进了刑部尚书府中。这事儿可一下便惊动了六扇门!哎呦看官您莫急,这都算不着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