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25)
沈长思假意呵斥他一声:“我剖心剖肝,你个不识相的,在这儿同我说笑!”
那二人相视一笑,杯碗随即碰在了一块儿。
帐子被烈日蒸了一整日,这会儿热气在里边积了个满当当,散不去,闷得很。
半晌沈长思扯着领子扇风说:“好热。”
李迹常看着他也说:“好热。”
沈长思眉开眼笑:“寻条河咱一块儿洗澡去?”
李迹常严肃地同他说:“不行,如今兵营里大家都是在帐里洗澡,你那般有碍风俗。”
“我寻思着我帐里也没浴桶……”
“是我忘了唤人给你置备,”李迹常煞有介事道,“一会儿便给你搬来,沐浴这事儿咱且先搁一搁。”
沈长思咦了声:“我在坎州山上那一年,到了春天,男人们也多数是去河里洗澡的,鼎州还更北些,何时变得这般的保守?”
“你不要拿那般匪山同我们这开化了的释李营相比较。”李迹常用帕子抹去额角的汗,淡定道。
“爷!世子爷——”
只听帐外一声高呼,那姜瑜匆匆忙忙跑进帐来,他不知李迹常能同这新来的南将聊这般的久,还没瞧见二人的影子呢便大喊:
“快点儿罢,那些个将军催您一道去河里洗澡呢!”
李迹常含蓄地笑了笑,挥指说:“出去。”
“什么出去……”姜瑜皱了眉,偏头往里瞧了瞧,“噢沈将军也、也在啊?”
那姜瑜赶忙朝沈长思打了个恭,也不待人家给他回礼只赶忙把帐门掩住,一溜烟跑没了。
李迹常盯着他的背影,没话找话,说:“姜瑜这小子是南边来的,家中有三个姊妹,他小时候瘦弱,总受她们捉弄,便渐渐地不善应付女人起来。他见你生得漂亮又是剿匪功臣,自然也怕上了。哈哈哈……你别看他这窝囊样,倒也是个百发百中的重骑兵。”
“姓姜啊?坤州大姓啊!”
李迹常见沈长思口吻如常,这才移目过去,忽见那沈长思撑着脸儿瞧他,桃花眼里尽是笑,还听其一字一顿:
“大、骗、子。”
李迹常没脸没皮地赔上个明媚笑脸儿,说:“师兄。”
师兄。
沈长思实在是好哄,光这一声就把他哄得心花怒放。他于是摆起师兄架子,打定主意不同李迹常追究。
李迹常趁机拐了话题,问他:“原不说还要来个督军的么,怎么到最后只见着了你这一将军?”
“那位有些事儿要办。”沈长思道。
李迹常问他:“你可知那监军是何人么?”
沈长思伸了只手撑住脑袋,闲下来的那只手在桌上敲打着,懒懒应了声嗯。
“可知他何时到么?”
“知道啊。”沈长思勾了嘴角,霎时兵营外一阵马蹄声踏碎凉风,随着那踢踏声而来的还有“啪”地一声展扇之音。
沈长思笑意渐浓:“这不就来了?”
帐外嘈杂不已,还听那姜瑜不知冲何人大喊:
“监军,不可啊!此乃将军帐,未禀报将军们不可……”
不待姜瑜说罢,那帐帘先一步被那长身监军用扇挑开,还冲他们歪头一笑:
“哟!乖徒们,好久不见啊!”
第141章 江师门
李迹常拉着沈长思一道起身接待,因着个头太高便屈了半边腿,顺势将手搭在了沈长思肩头。搭就搭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要命的是他顺势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沈长思身上。
沈长思不动如山,只还咕哝一声:
“世子爷,近些年来吞沙石吞多了罢?——可要压死人了!”
李迹常带着笑,忽见江临言身侧带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惊奇打量了一番,赶忙问道:
“师父,您儿子已这般大了?”
沈长思见江临言把扇一展又要胡言乱语,赶忙插嘴道:“没,我的。”
“你、你?!”李迹常眼睛瞪得滴溜圆。
辛庄明不由那二人再闹,只拱手乖顺道:“师侄见过师叔。”
李迹常愣了一愣,看向沈长思:“你小子收徒了?”
沈长思点了头:“我这是为了叫咱师门常青。”
李迹常的视线扫过辛庄明通身,末了停在那草鞋上,问:“你可是坎州山上儿郎么?”
辛庄明不敢擅作主张,只沉默不语,又受那李迹常气势所逼,退后半步。沈长思揉着他的脑袋爽快应下来,说:
“是。”
浓眉压眼,李迹常略一正色面上便露了些凶。他琢磨半晌,同沈长思说:“你平日里最恨那些山匪,这少年郎既能叫你手下留情,想必是个好苗子。”
李迹常齿间着意咬重了那“恨”字,沈长思明白他在试探辛庄明的反应,只应下来,说:
“他很有天分。”
辛庄明拧了眉,十指抖着攥成拳状。沈长思把他拉近了,背身将自个儿的长指挤进了那拳头里,几下捣散了。
山民遭官兵剿尽的消息入耳来,李迹常心下了然,平了眉头搭住辛庄明的肩说:
“出身这东西就是个狗屁,在这烽谢营里,有你师伯罩着你。”
“都说了是师叔。”沈长思斩钉截铁。
辛庄明扭头看向沈长思,问他:“究竟是师叔还是师伯。”
沈长思一板一眼:“师叔。”
辛庄明点了头。
李迹常笑着问他:“多大了?”
辛庄明应声:“甫十七。”
“师伯吩咐下去,让他们每夜给你备一碗牛乳,说不准来日个头能窜天。”
“他身量高了,岂不显得我很没气势?”沈长思婉拒道,“这是我徒儿,你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