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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403)

作者: 洬忱 阅读记录

“范公公,”薛止道蓦地又张口,“朕给这缱都换了新帝,可是朕清楚,这一切暴风似的刮来的,终当像暴风一样走。”

“……皇上多虑,听闻您治理鼎东有方,乃是现世菩萨,这九道十六州交由您手,定然……”

薛止道挥手断话,要它出去。范拂咽口唾沫,出去时最后抬了一眼瞧他,只见那人自袖间抽出一截小臂,摩挲着上头系着的一串骨链子。

——那位鼎西王谢封的骨。

范拂不知那骨链子来路,把那名将骨看作了臭钱买来的稀罕玩物,皱着眉退了下去。

***

薛止道把玩那骨链子半晌,将谢封的骨蹭了又磨。

若要问他恨不恨谢封,他不恨,一点也不恨,甚至可言崇敬二字。可魏一十五年,他将谢封削作了人棍,自此还将他的骨日日夜夜带在身上。

为什么?

因为他明白,只有如此他才能断却他路,走在报仇雪恨的大道上,再回不了头。

他将谢封的白骨收在身上,无时不刻不贴着自个儿的身子,就仿若那截断骨是生在他的肉里,就仿若他才是谢封。

可他是谢封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是要提醒自个儿别忘了谢封的窃国名号,该是他薛止道的。

未报仇时,他觉着一辈子也不得解脱。

如今他窃了魏家天地,他爽啊。

可他也没了再活下去的理由。

第179章 断头饭

薛止道预料的一点也不错,那季徯秩伤寒未愈,便已开始筹备出兵一事,只还每日照旧服下两帖汤药,挂着个面纱说怕晒,再拉起霸王弓在兵营里当个没事人。

***

今儿稷州风小了些,天却是更冷,叫人赤手在外头待上一刻,便能冻得面红手僵,直哆嗦。

姚棋打马而来,季徯秩单瞧他眉心皱了点,便知他又要唠叨,索性抢先压了他的话,道:

“幸而近来身子还不错,若是这些时日也没能摸弓,你家主子我便要偷摸跑出府去,寻条河跳了!”

那姚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忙把好些劝休话都给塞回喉里去。

宁晁跟在季徯秩旁边吹口哨,没大没小地搭着季徯秩的肩,叫那修皙清俊的季侯爷都成了他歇手的杆子。他说:“侯爷,在下把营里逛了一圈,弟兄们大都收拾齐整,咱们该启程了。”

“……北边还是没来信么?”季徯秩问他。

宁晁打了个口哨唤马过来,他看过那匹温驯的霜月白,又看向季徯秩,摇头说:

“没办法,太远了。”

远,宁晁说稷州离北疆太远了。

可是季徯秩明白,他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的仅仅是二字“没有”。

“呼——”季徯秩的胸膛略微起伏,他停顿须臾才又说,“耽之曾道薛止道要效仿怀柔之法笼络人心,如今那人却是果断攻城,可谓孤注一掷……”

宁晁把缰绳塞进季徯秩手里,脱口:“他是胜券在握。”

“我倒觉着他是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呢!”季徯秩将缰绳一圈圈绕着收在掌心,抚摸着霜月白的鬃毛哂笑。

喻戟方领罢晨练,这时踱步过来,笑意温温:“诸位又聊了什么惹着侯爷了,怎么他笑得虚情假意的?”

宁晁闻言于是挪目去瞧那侯爷,片晌又看了回去,说:“没有啊,这不是正欢心笑着?”

“问你们适才聊谁了。”喻戟说。

“我主子。”宁晁回答。

喻戟点了点头,抬了下颌问季徯秩:“你什么时候要走?”

“明晚动身。”

“大早上不走,偏要夜里赶路,若非这是稷州,季侯爷的名声响亮,诸兄敬而远之,否则总得叫他们把你给劫了才好。”

“听说你月曾到缱都去找过史晚松?”

“怎么?见史迟风和你手下那沈复念一般,也没能把城门守住,专程来嘲谑我一番么?”

“不是。”季徯秩笑了笑,“你不是也明白耽之心思的吗?他专程把那守城的日子定得那般的死,要的就是明素与晚松二人觉得自个儿已然与我们这些个江党相融,要他们意识到时已然自觉站在薛止道的对立之处。”

喻戟说:“既然清楚,何必说出来呢?叫旁人听来,还以为是侯爷是特意为末将开脱,在帮末将守面子。”

“可是阿戟,你不该不清楚,我彼时为何不去亲自拉他史晚松的罢?”

“觉着他史迟风不认薛家是必然?”喻戟应答,“我从来看不惯你们这些个总动赌|徒心思的。”

“哦?这些人?除了我,你还有什么在意之人呢?”季徯秩调笑道。

“魏千平与魏盛熠。”喻戟直言不讳,“今儿都死了。”

“你觉着他们错在好赌?”

“这倒罪不至死,依我看更像是报应,毕竟这俩万岁,当年没一人在治国,都像是楼里的兔爷,在扭着腰同他人玩勾心斗角。”

“大将军…!”姚棋不由得出声阻拦,随即悲恸地垂下脑袋,“死者为大啊!”

“那我若想对他们评头论足,是不是还得搁你跟前死一死?”喻戟面色陡然一冷。

“在下并无此意!”

“姚棋你最是懂事……可魏千平皇匪勾结,埋没精忠;魏盛熠他饲贼买器,残良装痴。他们才不是什么九重天上的万岁爷,不过是俩江湖戏子耍把戏。——你敬他们干什么?”

季徯秩勾过喻戟的颈子,亲昵地与他发鬓相贴,说:“别说啦、别说啦!本便是越挂心者就越易感到伤心难捱。阿戟你呀,不过就是想他俩了。”

喻戟掰开他的手,说:“侯爷要骂就骂,莫再同我道些虚的!对了,林题安排人手盯了那付溪,他如今依附薛止道不假。你若是攻去缱都,他那陇西节度使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俩州守备军齐齐攻来,你难免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