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几次看着他,却未制止,时而待在书房,若无落雪,两人便去街头到处走走。
于无人处,他们也会拥抱亲吻,尽管如此,韩擒仍觉得不够。
旬休的最后那个傍晚,在送唐青回房的时候,韩擒伸手抵在门前:“先生,我……”
唐青先他一步开口:“阿擒,我有话想跟你说。”
韩擒:“……”
他浑身绷紧,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说。
便低声恳求:“别说。”
唐青叹息,半身隐在门后,眸光迎入那双黑沉藏了愁绪的星目之中。
“这几日我在思考一件事,接下去的决定并非儿戏,也不是随口就选择的。”
唐青回避韩擒浮出痛楚的眼神:"阿擒,我们分开吧。”
他不想对方继续陷入为难,也不愿责怪任何。
韩擒身上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太重,但这并不是他的错。
这个时代的环境和思想造就了韩擒,他希望所有人都好,宁可把事情都担下来。
可身处朝堂,无论是谁,包括他自己,都无法独善其身。
唐青不想看到这样的韩擒困宥在痛苦和取舍中,人的一生,不该只有爱情。比起他,韩擒本该会有另一条最适合,妥当的路。
“先生——”
韩擒攥紧他的手,紧咬后牙:“不要分开,先生,我们……你、你可是听到什么,那些无须顾虑。”
唐青舒了口气。
“话尽于此,虽然选择分开,但我也希望你过得更好,活得轻快些。”
他狠下心,继续开口:“就算分开,也还可以是朋友。”
又道:“若你不愿,亦可以不跟我做这个朋友,以后除了朝堂上,余下避开就是。”
韩擒震愕。
“可是父亲同你说过什么……”
唐青摇头:“无关任何人,我心已决。”
他推开横在门前的那只手:“回去吧,韩擒。”
第57章
三更过, 回廊迎面袭来一阵风,贴在窗户上的节日花联簌簌作响。
着了宝蓝色夹袄的兰香端着托盘走过,小心看着脚底的路。
推开门缝挤入寝屋, 只后厨到屋内一段路, 就叫她手脚冰凉。待她搓了搓双手, 指尖回暖后方才拿起托盘上的汤药。
她试了试温度, 绕过水墨百鸟屏风, 道:“先生, 安神汤温度刚好, 赶紧喝了罢。”
唐青倚在床榻一头,如云漆发垂着,半掩眉眼, 眸底尚有几分久难入眠的倦色。
兰香瞧在眼底,急在内心。
自打先生跟大统领分开,表面上看,好似安然若素, 可一旦入夜, 就整宿煎熬, 每每亲自看他闭眸,也只闭着。
如今唐青发现这样的状态影响到办公,别无他法,只好让兰香照着梁名章离开邺都前开的安神汤方子,煎了一副。
他低头静静地将汤药服尽,在疲惫与劳乏的夹击下,总算有了睡意。
见此情形, 兰香到偏厅的小榻上侧躺而睡,近日先生状态不太好, 担心夜里出什么差子,她一直留在旁厅,随时有个照应。
唐青昏昏沉沉地睡至半夜,天地寂寥中,依稀听到风声夹着断断续续的人声,仿佛有人在附近交谈。
待他目中清明,直觉并非换幻听。
唐青似已猜到来人是谁,取出架上的斗篷披上,甫一拉开房门,视线便与那双沉沉星目交汇。
兰香从廊下折回寝屋门前,喃喃:“先生,我吵醒您了么?”
她拧了一把胳膊,兀自懊恼。
兰香觉至半夜,出门去茅屋小解,哪想在灯影蒙蒙的雪夜里,瞧见伫立在庭院中的大统领。
统领出现,没吱半点动静,倒是她看不下眼,欲把人劝走。
左右劝不过几句,先生就醒了。
见兰香面色懊悔,唐青温温一笑:“不干你的事,我要醒便醒了。”
望向院中痴痴沉沉注视着自己的人,他低声叹息,把小姑娘先打发走。
“兰香,你先回屋歇息,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兰香犹豫:“可……”
迎见先生坚定的双眸,只得咽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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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只余风和雪,于月色惨白朦胧的夜色之间,愈加凄寒寂寥。
唐青和韩擒二人隔廊相望,一人在门前,一人在庭中,庭中那人肩膀和鬓发两边已落了一层白,想来已在此地停留有些时候。
韩擒目光仍痴痴的,动也不动,像僵硬在雪夜中的石像,唯有一人才可使他化解复苏。
唐青轻叹,率先打破眼前的沉默。
“你这是何苦?”
韩擒:“……”
他僵硬地动了一下唇:“我……想见你,我想你。”
唐青瞥开眸:“既已分开,就不要再藕断丝连,何须这样折磨自己。韩擒,你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
韩擒:“……”
他抬起冷硬的手指,放在心口轻轻触碰,低哑道:“如果不来看你,这里就会疼得紧。”
唐青满腹酸涩,忍不住抬眸,四顾无言。
当下无可奈何,他侧过身,那道痴沉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若他硬下心,大可以回屋后将房门紧闭,任韩擒站到天亮都无动于衷。
但他并非那般性子,更舍不得再去伤此人半分。
可再僵持下去,也只能助长彼此的痛楚与不舍。
四周寂若死灰,唐青劝道:“你……见也见了,还是回去吧。”
韩擒岿然不动,半晌,目光里溢出柔色,开口道:“先生尽可回屋休息,无须理会,只当我不再即可,等天一亮,我自会离去。”
“你——”唐青微微咬牙,怒道,“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