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桢(2)
夜一知道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大概比其他孩子要早些。
暗夜之光即LON,Light Of Night的缩写。太平洋西岸最负盛名的地下组织。创建至今已有百余年。
“我们被训练来继承一种国粹。”夜一听过有人戏谑地说。国粹。夜一对自己微笑。那句话怎么说?老而不死谓之贼。
或者是:君子之泽,五代以斩。
这样看来,LON的现任当家人白笛做的实在不错。
当然她不会犯下人类所犯的任何错误,夜一后来知道了这一点。
这女孩不是人。当年她带走夜一,办理收养手续时有人多嘴,“小姐您的年纪?”
“你信的话,十七。”
鬼才信。
十年后夜一通过晋级试,自由选择班组之后,他成为莲班的一员,不久后当上了班长。
筇园的规矩,初入园时,孩子们集体接受培养直至十二岁左右。十二岁至十五岁则初步展开专业培训,可以自行选择擅长课程。而十五岁的晋级试,则确定下今后三年,乃至更久之后,自己的未来。
梅、兰、竹、菊、莲、樱。六个相当艳丽的名字。每班三十人,男女各半。
莲和樱。
很多人一辈子忘不掉的名字。
一辈子。
夜一入莲班时十五岁整。每届孩子的年龄相差很大,梅兰竹菊四个班也都这么掺合得不亦乐乎,但莲和樱例外。
以十五岁为准,上下相差绝不超过一岁。太大太小都没资格。是为以后决斗着想。公平,绝对的公平。筇园尚且有这一条柔软准则。
在莲的下半年,Inuki来了。
上次见白笛时夜一五岁,他清清楚楚记得她说自己十七岁。现在他十五岁。跪坐在冰凉坚硬的柚木地板上,他很难确定重重丝帘后那个声音的年纪。
纵然她的声音和当年毫无分别。
奉命前来觐见的只有莲和樱,大概只有他们才需要绝对的服从?夜一捏紧手指,掌心没有汗。他不抬头。耳边有种奇怪的声音。他耳力极好,周围很静,似乎一条头发掉下来都听得到。
鬼神作证,谁敢在这种叫人上不来气的静谧里嚼口香糖。
夜一终于忍不住抬头,不露痕迹地扫过一眼。
他看到春桢肆无忌惮地对他笑。
那天白笛正式将她的继承人引上前台。
那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名叫西君雅。西君是白笛的另一个姓,古老的贵族风韵透着股邪气。
在这出时间不长却沉重得要死的仪式里,他一直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帘外,垂着头,睫毛动也不动。
他生得美,人气很薄的美,有冷森森的压迫感,很像白笛。半长黑发,脸如冰雪,眼若翠玉。白色狩衣穿得很端庄,看着也不累赘,却不知从哪里沁出说不清的怪异。
他身后还有个人,坐得离他极近。穿着黑色,长发也是黑色,梳着马尾,整张脸全埋在暗影里。
夜一看见葵和鹳一直在偷偷地打眼色递暗号。这两个人就闲不下来。他甚至能猜出那两个人的对话。
“看啊,咱们的少当家。”
“看着挺好玩的。”
“你猜他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我说,你看他是不是人?”
“你干吗不问他跟当家人什么关系?”
葵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耸了耸肩。漂亮的脸孔上神情还有点嫩。
“去他的,这简直是一对妖怪。”
“那他后面是什么东西?影卫?”
“你漫画看多了。”
夜一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不远处的春桢已经把脸转了过去。夜一没法确定刚才他有没有朝自己微笑过,像个错觉。
这时他发现另一个人的的确确在看他。
泉景树的目光,夜一向来不愿直视。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比其他人更缺乏避让的权利。景树正是樱班班长,春桢是他的副手。除了和田春桢,没人配坐樱班的第二把交椅。
听说新教官要来,莲和樱的反应大不相同。
葵坐在桌子上说很有趣。口气像拣到了新鲜玩具。鹳和瑶二会意地微笑。鹤摇摇头,继续看书。
樱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暂时。
葵说,我们被鄙视了。居然找个人来管我们。
“听说来的是少当家的情人。”
葵怪叫:“我不要被女人管!”
鹤看他一眼,“我可没说来的是女人。”
“完了,我们被彻底鄙视了。”葵丧气。“他们找个变态来管我们。”
Inuki踏进莲的寝室楼一层大厅时,虎视眈眈的孩子们各自松一口气。葵白鹤一眼,“你还说来的不是女人。”
葵看见的Inuki很美,第一印象。漆黑柔软的长发像那晚一样束着马尾辫。有几根发丝贴在细白的脖子上,簌簌飘舞。Inuki的眼睛很黑很深。艳丽的容貌有点眼熟。
“大家好,我不是女人。”
葵用力咳嗽起来,呛到了。
鹳低声重复,“被你说着了。他们找个变态来管我们。”
葵跳起来,“你这家伙到底来干嘛?”
Inuki没理他,“你们叫我Inuki就可以。坦白说我好多年没带过小孩了,这年头的孩子好像越来越不听话。”
葵一脚踹翻面前的空沙发,走过去,仰头。Inuki比他高些,大概有180。葵瞪着他,这个奇怪的男人。
“我们不要女人脸的变态教官。”
Inuki微微一笑。“你站稳了。”
鹳大叫一声,“葵!”
然后他看到自己身手超群的好兄弟已经躺在地上,痛得整张脸扭歪。这时有人意识到刚才轻微的一声脆响不是别的,是折断手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