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梦残须臾篇之缺月疏桐(5)
他说,请让我来照顾你。
……你天生就是需要照料和陪伴的。
很难,对这句话,不动容。
年轻的孩子,然而那承诺却如此遥远而又郑重。但是他启齿时的沉静,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年轻会给这样的誓言带来怎样影响,会不会有影响。
“任何一个人对你做出这样的承诺,你都可以怀疑。只是,除了他。”
尤尼恩诧异地盯着伯爵夫人的眼睛,后者微笑着合起双手。
“因为,他不是任何人。”
尤尼恩保持沉默。
“他就是英伦萧氏第二十四代首席继承人,奥琪德?瑷珂?萧。”
Orchid?Echo?Soar。
他的名字。
那个兰花般清柔静好的男孩。
英伦萧氏。萧未央,字兰蕤。
萧家的兰花公子。
三叠 寒洲
极尽迷离。
那是尤尼恩接近这个家族的第一感觉。英伦萧氏。三百年繁盛风流的古裔贵族。英国硕果仅存的几大旧世家之一。
明中叶,奉帝王之令以輶轩使身份远赴不列颠的中国王孙,受伊丽莎白一世勋封为侯爵衔,世代相袭。
三百年,风华如故。滟滟白菊似雪,风华如月于腥风血雨下习习绽开。看得见光华,看不见阴影。上弦,下弦,月亮背面的一切都不容察知。这个家族,同欧洲大部分强势均有亲眷相连,坐镇英伦,政事大权在握,富可敌国。
然而这鼎盛辉煌所索取的祭品,亦没有人能够拒绝承担。
他们付出了什么,又得回了什么。一切究竟值得抑或不值得。尤尼恩安静立在萧家主宅门前,仰望那雕镂精美的族徽,姿态奇异的鸟形。他知道那名为枭,一名杀生鸟。锋利鸟喙中却噙有绚丽花枝。尤尼恩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身上微寒。他不能够了解这一切。那清明摇曳于冥河彼岸的艳丽花朵,东瀛视为魔魅的死亡之花,为何却是这个家族的深深宠爱。就像他亦不能够明白他身后的这个年少男子。
肩头被轻轻握住。尤尼恩侧头凝视他的手指。过分纤细精巧的手指,这样看来同他的身份并不搭调,可是却极衬他这个人。
他微低一下头,鼻尖轻轻揉动尤尼恩鬓发,温存暧昧姿势。尤尼恩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手臂悄悄环绕过来。
“优优。”他喜欢这样叫他,很久了。“你又在想什么呢。”
尤尼恩不做声,他明白他只是问,却根本不需要一个回答。以他的聪明,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探询答案上。他问,只是喜欢问,喜欢那一瞬的温柔探触。他只是习惯以此明示他的关切,这一点,尤尼恩比任何人都明白。
毕竟,十年来,他是他身边唯一的人。
“兰蕤。”他低声叫他。这个他所偎依的男子。轻轻拥抱着他的男子。“……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萧未央低下头去,吻了他柔细发丝。他更紧一点拥住他。“十年了,优优。”
只是,你初来那一刻,宛如昨日。
昨日良辰美景初见。
2042年的春光如水,漾漾昨是今非。
随他来,便也随他在。一切似乎只为了当日他那一句,只一句,便扣牢了本已滴零残碎的心。曾经深深爱过的那个人,毫无保留毫无牵绊地离己而去。怅惘飘摇的时刻,是这个十七岁的男孩轻盈无声地出现在面前,说,请让我来照顾你,请让我给你停留的理由。
只为了这一句,便停留下来。尝试着再次爱上一个人,纵使再爱,再痛,再伤心。
跟着他,一路皆无人,琅王干也不晓得去了哪里。只是两个人默默走在回廊,虽是白日,壁上仍有淡淡灯火,映得身边人姿态飘忽,眉目暗影流转。
忽然之间,便迟疑了。然而那个孩子更早一步察觉,回身,轻轻抓牢了尤尼恩手腕。
忽然之间,便被他轻柔坚持地推倒在墙壁上,挟制的姿势。男孩白皙妩媚的容颜轻轻绽开一线光亮。尤尼恩安静地回望他。
若不能明白,也便不去明白。
他自自己颈上解下一条银链,动作自然地为尤尼恩系好,再轻轻拢顺发丝。
链子只是普通银质,尽头的坠子却是一颗拇指大小蓝宝石,水滢滢光色近乎奢靡。
他的双手圈住尤尼恩脖颈,安宁暧昧,定定的凝视。
只是凝视。
柔美灯光在他们的脸颊和嘴唇上倏忽流动,缭绕而蛊惑。
滟潋桃花,风情万种。那双眼睛迷恋而克制地端详着尤尼恩,逼得他轻轻垂下了眼帘。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这男孩会吻住了他。
然而他慢慢地放开了他。萧未央的微笑轻柔淡漠,那是他所知道的,面对外人时优雅的假面。他这样笑了一下,仿佛自嘲,然后轻轻握住了尤尼恩的手。
“跟我来吧。”他说。
那颗晶莹宝石犹有他身体余温,垂在锁骨之间,嵌在那个小小的凹陷,天衣无缝。
尤尼恩任他牵了手,轻轻吐出一丝呼吸。他静静地低下了头。
琅王干似乎像个由温度和呼吸凝成的妖精,随时出现在每一个需要他名字的场合。
“夫人有请。”他立在小客厅门前,微笑地对未央施礼,恭敬而悠然。那奇异的态度令人无从揣测任何细节。
未央看了一眼尤尼恩,对琅王干招了招手,示意他一道进去。
琅王干微微一笑,瞥向尤尼恩。[他很在乎你]
尤尼恩别开脸,不愿看他。
[那么你就一直惧怕我好了]琅王干突然绽开一个笑,光彩飞扬的妖媚,如花。尤尼恩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神情,几乎忍不住又要退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