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9)+番外
“我也是,以后能当个司售组组长就不错。”小九撇嘴。
“我以后估计也就是个农药厂里的小技术员。”川川应和。
“那也比在工厂里搬大铁块儿好。”我说,“就你那小身板儿,哪儿玩儿得了这个。”
“倒也是。”川川叹气,然后开口,“不过我不想就这么一辈子,我想有我自己的活法儿。”
“你想干吗?”我放慢了划船速度。
“没确定,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儿。”
“你还挺有野心,那以后要是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小九挺兴奋。
“那肯定的,我哪儿能啊。”川川笑,“以后咱们谁出息了,都不能忘了哥们儿。”
这是那天……不,是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觉得州小船不再是个孩子。虽然说完那句让我犯愣的话之后他就哼着“十万马里,七大神力”用力划动船桨了,我却认定这个表现还停留在看《铁臂阿童木》阶段的家伙已经长大了。
周小船不再是当年追在我屁股后头满建安里跑的那个小地里蒎子,而是在心智上更向成熟靠近了一步。
“谁出息了都不能忘了哥们儿。”我在心里默念,“先说我要是出息了,绝忘不了你。”
“对了嚼子,听说你小时候有一毛病?”小九打断了我的思路。
“啊?什么毛病啊?”我条件反射一样的看向周小川。
“你是不是爱绕着石榴树绕圈儿?”
“你听谁说的?”我问,眼睛仍没从周小川脸上离开。
“你看我干吗?这是你爸跟我说的。”终于绷不住了,他推卸责任。
“那也得是出自你口才让小九知道的吧?!”我喊。
“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不以为然。
“还不丢人哪?!傻了吧唧跑完圈儿,转晕了就跟地上躺着,这叫不丢人?”
“哎?你还往地上躺啊?这个川儿可没告诉我。”
小九一句话,我差点从船上折水里去,一时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了,就听见周小川笑得特阴谋得逞,就看见那俩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看你看,自掘坟墓了吧?”小九刺激我。
“又掉自己挖的沟里了。”川川也不放过我。
“我就是掉沟里了,不是我自己挖的,是你丫挖的,周小川,你就是那沟,我就掉你那沟里了!”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我说的特大声,还特委屈。没错,他周小川就是个陷阱,有无数诱饵和机关等着你,我就是一傻兔子,饶着掉进去了还特心甘情愿。
“行了行了,别闹了,水小时后还没点儿显眼的事儿啊。”小九摆了摆手,“我小时候还大舌头呢。”
“啊?”
“啊?”
我跟川川异口同声。
“真的,我直到上小学之前才学会说儿化音。”
“不是吧……一点儿都听不出来啊。”我不敢相信。
“你是听不出来我原来说话不利落,还是听不出来我现在有儿化音啊?”
“当然是听不出来你有大舌头呗。”
“那是,我不说了都已经改过来了嘛。”
“改得真干净,谁教你的?”川川问。
“没人教,就是自己慢慢儿扳过来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还真是挺神奇。”我点头。
是挺神奇的,有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做了神奇的事,在不知不觉中摆脱了儿时的东西。应该叫摆脱吗?还是说更应该归为“失去”呢?可能不是,因为在成长中我们还学会了很多,多到不计其数的新东西,所以与其说是失去,不如说是交换或更新,我们不断更新自己,然后在年龄增长中走向更开阔的天地。
我正从那棵遮天蔽日的大石榴树下跑出来,跑向不知有多远的未知。
“对了嚼子。”川川叫我,“你教我弹吉他吧。”
“哟,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
“就是想学学,我感兴趣。”
“那成,明天教你。”
“行。”点了点头,他吁了口气,“你可得好好教我。”
“那没问题,就是你也得好好学。”我摆出一幅师长架势。
“肯定的,我有兴趣就绝对好好学。”
“可惜就是不爱念书。”
“哎,裴建军,你还来劲了你,觉得自己是一老师了吧?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跪下磕一个啊?”
“行啊,来吧。”
“我一脚给你踹下去!”川川笑着抬脚踢我。
“翻啦!翻啦!你们俩想淹死我啊?!”小九在船身一阵摇晃时喊出了声。
那天我们玩儿到挺晚,然后周小川借着天黑不敢走夜道儿为理由就在我家住下了,于是,吉他授课当天晚上提前开始。没想到这个物理化学学起来比上刑还痛苦的家伙竟然有如此的音乐天赋。
我们一直弹到半夜,才在爸妈的催促下关灯睡觉。
我挺兴奋,有点儿失眠。
那天,是我那把吉他头一回有别人弹,不对,那不是别人,那是周小川。
我觉得我得把那天给记住,8月23号,1984年8月23号,这日子对我而言,至少当时对我而言,比什么元旦春节还意义重大。
我老觉着周小川这小子有点儿邪能耐,真的。
从我开始教他弹吉他,到他能挺熟练的掌握技巧,根本没用多长时间,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学习不行了,整个脑子最灵光最有挖掘潜力的部分都让音乐细胞给霸占了,等到物理化学那部分,只剩下一堆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