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一块红布(96)
那我就干脆还是忿忿不平吧。
这我拿手。
那回,我急了,我嚷了,我疯了。
我好像从来还没那么冲动过,嘴里没了把门儿的,比上次我发现嚼子和汤小燕有一腿的时候还没有把门儿的。我就跟条疯狗一样玩儿了命的嚷嚷,那是绝望的嘶喊,我确实绝望了,绝望到都不记得自己喊了什么。
我就只记得自己喊到声嘶力竭,然后让几步走过来的川儿一拳打在脸上。
我愣了,傻了。
川儿,你打我?好,你打吧,你早该这么给我一下子,让我清醒清醒,明白明白。
我谢谢你!
……
那年的演唱会,没有耽误,没有演砸,相反的,应该说,相当成功。
电视里直播了,这是对于摇滚音乐莫大的殊荣,我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我即便重新上了妆,怕是也挡不住那双哭红了的眼。
那次的演唱会上,返场曲其中一首,就是《Auf Wiedersehen》。
林强,你不是说你会守着电视看直播嘛?那好,让我只在心里问你一句,你看见我这样的表情唱着这样的歌,会不会猜到就在几个小时前,就在你发了那样的短信之后,就在演唱会的后台休息室,都发生了什么?
Auf Wiedersehen,我唯一思念的人。
再次见面也许已老态龙钟。
当沧桑的指尖颤抖着相碰。
你会不会怀念我年轻时的笑容?
Auf Wiedersehen,我唯一在乎的人。
也许一别就是永无重逢。
当你白发苍苍来探望我的坟茔。
你会不会后悔,哭得老泪纵横?”
也许“再会”不如“永别”恰如其分。
那就永别了吧,就狠了心、转了身。
轻轻道一句,Auf Wiedersehen……”
林强,你听见我是怎么唱的了吧?你看见我背后大屏幕上那纷纷的落雪了吧?你认识在落雪中一句句隐隐现现得歌词了吧?你懂那歌词是什么意思吧?!
你肯定懂,除了你,再没别人更该懂得了……
唱完最后一首歌,最后一句词,听着吉他的尾音缓缓溶解、消散,在台底下的歌迷尖叫和欢呼响起来之前,我扶着麦克风,边调整着呼吸、压制着轻喘,边告诉每一个人说:
“我要结婚了。”
第三十四章
我结婚了。
跨过一个世纪和另一个世纪的交界点,我结婚了。
我结婚了,“桥”单飞了。
名义还在,成员却已经各奔东西。
那是个清冷清冷的早春。
那时,我只顾拼了命的让自己投入到新婚的喜悦和快乐中,我并不知道,嚼子私下里见过林强,私下里,酒桌上,就跟他做了个组个新乐队的决定。
我就觉得啊,嚼子真是个也有脑子也没脑子的人,好多次我都想问问他,你组这个乐队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个北京杂种。
乐队的名字就叫“北京杂种”,我知道之后是又可气又可笑,什么玩意儿啊这叫?倒是名副其实,首先来讲你这个组织者,你这个队长,就是个十足的杂种,卷毛癞皮狗,亡命徒。
当然,这些调笑也好,讽刺也罢的说法,都是之后才有的,当时,当事,我只有干脆全身力退,躲进婚姻的壁垒这一个选择。
我和田惠的结婚仪式足够盛大,盛大到显得浮华,我没让他们几个来参加这场仪式。算了吧,叫他们来,也是给彼此添堵,何苦呢。
仪式之后,是新婚之夜。该怎么说?我觉得和那轰轰烈烈的场面相比,那个夜晚,过得简单极了。
好吧,我承认,有激情,有温情,我投入了,我幸福了,我摒除杂念幸福了一回,可完事儿之后呢?
“冷吗?”田惠穿着看上去就很柔软很舒服的毛巾绒睡衣从浴室出来,她小心擦着头发,看着光着个膀子靠在床头发愣的我,脸上是很复杂的微笑。
“……不冷,我热。”熄灭指尖的事后烟,我拍了拍床沿。
“别着凉。”她拉过被子给我盖上,然后坐在床边。
“嗯。”近在咫尺,我看着她,继而伸手过去抱住她,一种淡淡的香气传来,我闭了眼。
女人,温香软玉,小鸟依人,带着婚礼的疲惫,带着□的疲惫,带着不知道是不是幸福感的浅笑,靠在我胸口。她果然是很柔软的,她和她那件睡衣一样柔软舒服,让我觉得踏实,又让我在踏实之后隐隐约约有那么一股不安。
“明儿个,我回姑姑家一趟。”她说。
“嗯,我送你。”我吻她漆黑的长发。
“不用了,又不远。”她纤细的指头搭在我手上,“我不想弄那么显眼,你一去啊,街坊四邻都得惊动了。”
“你怕让人知道啊?”我在她耳根轻轻笑,“晚了,你都已经成了景夫人了。”
“我不是怕让人知道。”她吁了口气,“我是不想太引人注目,其实,婚礼就已经够张扬的了,以后,日子……还是……”
“还是过低调点儿好?是嘛。”拉过被子,我把彼此都裹在里头。
她头发还是湿的,凉凉的触感蹭过我脸颊,留下痕迹,也留下残香,我听着她轻声应着,继而点了点头,说:“我不想给你增加心理负担。”
“可别这么说啊,忒见外了。”我收紧了怀抱,“你不是我的负担……”
对,你不是,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呢?我是你的负担才对吧,或者说,我是我自己的负担,我的……所有的过去和即将展开的未来,都是我的负担。
我的命,就是我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