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19)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哆嗦着手指让宫婢去请圣人与琅琊王。
然而,还没等圣人从宴席过来,太后便在气怒之下,骤然中风,倒在了花窗之前。
宫婢们急宣太医整治,可终究为时已晚。
圣人和琅琊王过来时,听到的便是太后纵使保住性命、也很可能会偏瘫的诊断。
可直到此时,圣人和琅琊王依旧没有打消制衡王含的念头。
太后口眼歪斜地躺在榻上,流下一行浊泪。
圣人沉痛地说道:“往日里朕总让母后少食甜腻之物,可您总是不听,如今这般,让儿如何是好啊?”
直到此刻,他担心的仍是自己作为皇帝,被扣上个忤逆不孝的帽子,以至于被天下人指责,所以要率先发难,死死地定下饮食无节这个病因。
太后如何能不明白圣人的想法,她满心悲凉,缓缓移动眼珠,看向榻边的另一个儿子。
可琅琊王竟也不自在地躲开了太后的眼神。
他环视周遭的宫婢,顺着圣人的话锋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如何能让母后为了一口吃的,病成如今这个样子?”
太后听了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可却气力不支,只好疲惫地闭上了眼。
但她为皇室忧心了半辈子,究竟是放心不下,所以仍旧勉力睁开眼睛,颤抖着张开了手掌。
圣人与太后对视一眼,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太后又费力地瞥向琅琊王。
琅琊王踌躇着,也将左手放在了圣人手旁。
太后咬牙用力,想握住两个儿子的手,可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只能松松搭住二人的手掌。
她想说,你们兄弟二人,万不可为权势生了嫌隙,凡事都要以江左为重。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喉间只能发出呜呜的急鸣。
口水和眼泪一道流了下来,圣人拍了拍太后的手,安抚地说道:“母后好生养病,切勿多思多虑。”
太后的眼泪一滴滴滚落,在玉枕上聚集起了一个小小的浅洼。
圣人看着她嘴边和衣上的口水,强忍着恶心,喂了小半碗药,便匆匆离去。
琅琊王倒是没走,只不过一直在翻来覆去说着好好养病之类的话,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也并不真的在意太后的反应。
褚太后终究没能等到来自两个儿子的一句承诺。
仅仅过了一夜,她那保养得宜的满头乌发,便变得雪白。
第97章 吴雪
七日后, 琅琊王以为太后冲喜的名义,迎娶王平之的嫡女、王安的幼妹为妃。
当晚,褚太后于长乐宫含恨薨逝,丧钟响彻台城。
褚太后这一生, 做过俏丽的褚氏女郎, 也做过端庄的琅琊王妃, 后来又做了谨小慎微的皇后,成为忧劳国事的太后。
她就在这忧劳中走完了一生, 无知无觉地躺在了寂静的皇陵中。
冰冷的墓碑上刻着她的姓名, 原来太后名唤褚英。
典礼结束后,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长龙似的离开山陵,褚英自此长眠青山草木之间,再不必管他人世纷扰。
没有人知道褚英是否曾窥见司马氏江山大厦将倾的预兆, 但好在她不必亲眼见证。
这是她的幸运, 也是她的不幸。
她是死地里一棵挺拔的秀木, 用尽半生的时间,竭力庇护周遭的草木。
可她终究不够高大, 以至于不知道死地之外还有另一片沃土。
她从未想过离开这片死地, 只因她从不知道还有别的选择。
她同样不知道的是, 死地之所以为死地,不仅是因为它的贫瘠,更是因为它会不断攫取秀木的生命力,直至这秀木油尽灯枯。
褚英死于死地的封闭,死于死地的掠夺。
她到死也不知道死地之外的模样。
葬礼结束后, 一切仿佛又回归了从前的模样, 台城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其运转的规律。
半月之后,在圣人与琅琊王的合力推动下, 太原王氏因王平之的掌权而短暂结合的两脉,终于再次分家。
自此以后,王含与王安各为太原王氏一支首领,分别被称作大王氏、小王氏。
朝堂之上,大王小王争得不遗余力,常常要闹到圣人跟前,经圣人裁断之后,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圣人自践祚以来,还从未被人这样看重依赖过,以至于颇有些飘飘然。
直到四月初的时候,三吴地区下了一场罕见的雷暴雨,这才打破了圣人自我陶醉的美梦。
雷暴天气本就异常,可更加令人惊骇的是,暴雨之后,会稽郡竟然飘起了大雪。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京口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雨,却又迟迟不肯落下。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如今尚在春夏之交,本不该多雨才对。可看今日这天气,却像是要下大暴雨似的,实在是怪异。”
郗归凭栏而立,看着远方的天色,发愁地蹙起了眉。
南烛上前两步,开口劝解道:“女郎莫要担心,去岁清理陂堨之时,咱们早已命人加固了各地的沟渠堤坝,如今就算下了大雨,也不会像前年那般造成灾害的。”
“如此天象,总是令人不安。”郗归按了按额角,在脑中琢磨着可有什么被落下的隐忧,“军里和光荣里那边的房子都还算坚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