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85)
夜阑人静,月华如水。
南烛于这静夜中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而郗归则走到窗边,静静地欣赏这照彻大千的澄澈月色。
千百年来,那道于不知不觉中吞噬无数女性的暗影,也如这月色一般美丽,如这静夜一般地令人沉醉。
但我们不该沉醉,任何人都不应该沉醉于此。
所有女性都应该警惕,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1要怒斥,要大喊,要以战斗的姿态,迎击所有这一切或明或暗的规训。
“女郎?”不知过了多久,南烛回过神来,拿过一旁的披风,走到郗归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添衣,“更深露重,您早些歇息吧。”
郗归缓缓摇头,轻叹一声,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那个在荆州的马球场上恣意而笑的明艳身影。
她转身走向桌案:“研墨吧,我要亲自给庆阳公主写信。你放心,我不会‘施舍’她,我会与她合作——以一种我们彼此都能够接受的方式。”
当宋和匆匆赶回吴兴的时候,府衙之上也早已明月高悬。
司马恒此时正坐在花厅中,百无聊赖地欣赏着自己指上的蔻丹。
她一手支颐,另一只手则在烛光中抬起,随意摆出些漂亮的动作,于烛影的晃动中欣赏自己美丽的姿态。
宋和清楚地看到,庆阳公主羊脂玉般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种慵懒而满意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天真。
“天真?”宋和因脑海中出现的这个词语而感到好笑。
他想,自己真的是太累了,以至于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作为一个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几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让宋和熟记他能够获取的有关庆阳公主的一切资料。
他知道她今年二十九岁,已经不再是一个娇俏的年轻女郎。
可她虽年近而立,却依旧是这样地美丽华贵,甚至因为年岁渐长的缘故,多了几分从前在荆州时没有的优雅。
宋和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位贵女,会在乌衣巷中,与王贻之那个懦弱无能的东西闹得不可开交。
如果不是众人对王贻之的印象齐齐产生了偏差,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位美丽的公主,她的从容与优雅,都仅仅只是一种表象。
事实上,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也许她要比在荆州时还更加地恣意张扬,她的内心很可能充斥着就连王贻之那般的懦夫都无法轻易接受的强烈掌控欲。
而这样的人,或许并不适合成为他的妻子。
宋和这般想着,缓缓踏入了花厅。
“不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他这样告诉自己。
司马恒听到了脑后传来的陌生脚步声,她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个重要的讯息。
于是她缓缓放下高举的右手,在侍女的将扶下,慢慢地侧过身来。
她轻笑着看向宋和的方向,注视着这个既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而星夜兼程的操劳旅人。
短暂的对视后,司马恒懒懒地开口问道:“怎么样?事情都说定了吗?”
宋和低垂眼帘,面色清冷:“郗将军让我带了口信给高将军——公主若要与北府合作,势必会触怒朱、张等世族,为免他们狗急跳墙,我们得先做好防备才行。”
“是吗?”司马恒想到朱氏的傲慢,不由心下生厌,“那高权如何说?”
“今日天色已晚,在下怕扰了军禁,故而未往军营去,只教人带了封手书给高将军。按照先前的计划,高将军会收拢兵力,重点防范朱、张二氏部曲。”宋和微笑着说道。
对于吴姓世族可能做出的如同秋后蚂蚱一般的反抗,他其实并不在意,但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沉稳地说道:“好在我们在吴兴的摊子铺得并不大,以北府军目前的兵马,再加上那些已经分得良田的新入籍者,完全可以抵御朱、张二族,不至于使目前的进展遭到破坏。”
司马恒眉头紧皱:“情形竟如此严重吗?朱家和张家当真会如此大胆?我还有些部曲留在朱氏的坞堡里,他们不会出事吧?”
宋和在司马恒的担忧中增加了些许自信。
力陈险境,然后再出谋划策,这是谋士常用的手段,宋和使得很熟,也很有自信——尤其是在面对昏聩的官员与无知的女性时。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笃定的得色,带着一种自认为令人信服的笑容:“无论朱氏和张氏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得预先做好筹备才行。女郎反复叮嘱,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此来吴兴,是势必要触动那些士族们的利益的,那就必须做好他们狗急跳墙的准备。”
宋和看向庆阳公主,仿佛在看一个担忧自己玩具的孩童:“至于您的那些部曲,公主,此时若带着那些部曲统统离开朱氏的坞堡,恐怕会打草惊蛇啊。”
宋和的语气与表情,无不令司马恒感到不快。
她烦躁地皱了皱眉:“若是什么都要我来考虑,那还要你何用?我的那些部曲,个个都是从前父皇和皇兄精挑细选的护卫。今日我出来时,不过带了百来个人,还有一半留在庄园里。这些人可不能通通折在朱家。”
她的语气越说越冲:“我既然选择了帮你们,那你们便该给我解决问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