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226)
司马恒还想再问,余光瞥见潘忠从一侧楼梯上来。
只见他拱了拱手,恭声说道:“女郎,刘石遗孀薛蓝,今日也来报名了。”
第152章 赎罪
“薛蓝?她来做什么?”
当军里的办事处查到薛蓝丢失财物的报案信息时, 刘石先前一切反常的举动,便都有了解释。
与之相应的,其背叛之举,也成为了板上钉钉的昭彰事实。
北府军所有牺牲的将士, 都能够葬入郗氏陵园附近的荣园, 其遗属也均会入住光荣里, 在拿到抚恤金的同时,享受北府军的日常照料与徐州军民的尊敬爱重。
可这一切却与薛蓝无关。
刘石隐瞒受到威胁的事实, 故意唆使赵强回去休息, 独自前往城外送信, 以至于最终丢失信件,泄露消息,触发了世族连夜出兵攻打府衙的阴谋, 害得吴兴的北府军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如此大罪, 纵然他于垂死之际, 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示警,也根本不能完全弥补。
无论是郗归还是北府军上上下下的将士, 都绝不会允许刘石与其他牺牲在动乱之夜的勇士一样, 光荣地入葬荣园。
那一夜, 北府军牺牲了数百人。
他们人人都有父母,人人都有家小。
逝者已矣,可活在人间的遗属,却要承受日复一日的悲伤。
纵然他们早就在军里的生活中记下了“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的道理, 可却仍然会因亲人的骤然离世而感到惊痛。
他们早就知道, 自己的亲人很可能会牺牲在战场上,这是北府军每位将士都从不畏惧的荣耀。
可令他们无法接受的是, 自己的亲人死于一个意外,死于一个本来很有可能会被避免的偶然。
这怎能不令他们感到心痛?怎能不让他们心生埋怨?
郗归还未回到京口之时,手书就已传遍了北府军。
她言辞恳切地嘉奖了所有牺牲的将士,对他们的勇武进行盛赞。
信中郑重宣告,两日后,京口将举行肃穆的仪式,哀悼这些捐躯的勇士。
她表达了深切的悲痛与遗憾,为将士们的牺牲感到心痛,因纪律规矩的松弛倍感震惊。
为此,她将在牺牲的将士下葬后,在整个北府军与徐州范围内,开始一场彻底的整顿。
她要严厉地整肃军中的纲纪,要求所有人严格落实二人为公、请示报告、保密防谍等制度,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军中的生活安排得充实,没有多少人会百分百地对整顿拥有热忱。
恪守规矩的人尤其会感到气愤——既气刘石的愚蠢与背叛,又埋怨他连累他人、给所有人增加负担。
心存此类想法的人并非少数,薛蓝在为刘石感到惊痛的同时,不得不再比旁的遗属多承受数道责备怨恨的目光。
她还这么年轻,便失去了成婚不久的丈夫;她的孩子尚且不足一岁,便成了一个失祜的孤儿。
但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是军里第一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遗属,他们即便失去了亲人,也将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之下。
坦白讲,郗归并未薄待薛蓝。
她虽未允许薛蓝入住光荣里,可却仍旧给了她一笔抚恤金,作为刘石将功折罪的补偿。
如此一来,既能警戒其他将士不要触犯规矩,又留出了迷途知返的余地,好让人知道,悬崖勒马与一错再错之间,仍是有着极大的区别。
可对于薛蓝而言,最重要的并非抚恤金,而是落在她身上的耻辱。
她第一次对刘石心生恨意,但又很快强迫自己消除这个念头。
人人都能够恨刘石,唯独她不能,因为是她没有保管好彼此间的信物,更因为她与孩子,是促使刘石犹豫隐瞒以至于最终犯错的直接诱因。
她不仅不能恨,甚至还打心底里感到愧疚。
短短几天之内,她已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对不起刘石,也对不起那几百名牺牲的将士。
如果罪名已经深刻地烙印在了刘石的姓名上,薛蓝觉得自己至少也该承担一半。
可她实在不愿承担这样的耻辱。
自责与痛苦在她心中交织,她无法面对婆家娘家的任何亲人,只想离开那个环境。
就在这时,她听人说郗归到了校场,与庆阳公主一道观看女军报名的盛况。
薛蓝浑浑噩噩地出门,迫切地想见郗归一面。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是希望这位神明般的女郎,能够为她指出一条明路。
可当薛蓝远远看到众人排队的景象,当台上的女人以一种绝不认输的坚强姿态奋力搏斗时,薛蓝忽然意识到,其实出路就在自己眼前。
薛蓝怔怔地站在不远处,过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上前取一个号码牌。
但她很快便被一些将士和军属认了出来。
潮水般的窃窃私语,在人群中一浪又一浪地传了开来。
离场的步伐停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走向薛蓝所在之处,想看看那个引得刘石背叛的女人,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
甚至有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意味不明地扫视薛蓝。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薛蓝耳边,并且带有极为明显的越来越大的趋势。
薛蓝局促地站在原地,深深垂下了头颅。
潘忠很快发觉了此处的异常,他大步上前,驱散人群,让两名将士守着薛蓝,自己则赶去向郗归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