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263)
她回身看向谢瑾:“太原王氏不能不除,既然你心有顾虑,那我就自己动手。”
即便心中已经明白此事无可挽回,可谢瑾还是下意识地说道:“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当受到重罚,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郗归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不希望建康再出什么意外。这些世家的心思太多,可我却没空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多精力。与其让他们由于忌惮恐惧而背地里动手动脚,不如双管齐下,在杀鸡儆猴的同时,让他们知道还能从你这里得到一线希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网开一面,才能免于鱼死网破。洛涧如此,建康的局势也是如此。”
她命令谢瑾,宛如吩咐南烛:“保持现状,维持稳定,让他们仍存一线希望,但又不敢再插手战事。”
“……好。”谢瑾最终并未多作质疑,大敌当前,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更何况,他向来觉得郗归太过激进,她若肯稍缓一些,他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这代价,对于他而言,有些太过于大了。
短暂的安静后,谢瑾很快就写好了和离书。
郗归扫了一眼,执笔签上姓名。
谢瑾在她之后落笔,而后将其中一份递给郗归。
然而,就在郗归接过之时,他却没有松手。
“一定要如此吗?阿回,我们并不是敌人。”
谢瑾仍存了一丝挽回的希望,可郗归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决:“我们或许并非敌人,可是谢瑾,如今的我,并不需要一个丈夫,北府军的一切,也并不需要一位男君。”
谢瑾扯了扯嘴角,缓慢地卷起和离书,将其妥帖收好。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处于一种恍惚之中,灵魂似是游离于身体之外,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一切。
谢瑾其实很想再抱一抱郗归,可却不知该如何在这凝滞的气氛中开口。
“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建康,我现在要去琅琊王府一趟,取琅琊王性命——”
郗归冷静地陈述着接下来的计划,可潘忠的声音却在书房外响起:“女郎,皇后娘娘脱簪素服,于院外求见。”
“求见?”郗归眉头微挑。
“是。娘娘亲自说,求见。”
郗归心下有些诧异,但毕竟已打了处置太原王氏的主意,是以对王池也并不很客气,只随口吩咐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但我一路过来,实在是累了,请娘娘过来相见吧。”
王池在姚黄的搀扶下进入书房,她穿着一身素衣,脱簪卸珥,并无装饰,打扮得宛如罪人一般,可面上却并无窘迫之色,只是沉静地说道:“原本昨夜就要将这封诏书送给二位,只是宫门下钥,故而耽搁了。”
“不曾想,一觉醒来,竟是连天都要变了。”说到这,王池苦笑一声,不再开口,只是示意姚黄将昨日那封关于共和行政的诏书呈给郗归。
“……郗、谢二氏共和行政,以安社稷。”郗归缓缓念出诏书上的内容,谢瑾听后,心中亦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郗归将诏书放在一侧,意味深长地看向王池:“娘娘蕙质兰心,果真与寻常人不同。”
“我向来愚钝,担不起什么蕙质兰心的评价。”王池的语气不卑不亢,并未因北府军的势力而显出谄媚或是忌惮的模样,也未因皇后的身份而颐指气使,“只是从前曾听闻,故司徒左长史郗岑在时,颇为喜爱魏人李康的一句话——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她平静地陈述,说出了这段此前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口中的言论:“为人君者,受命于天,自要承担远超旁人的责任,担负起社稷民生的重担,非独仅为享乐而已。”
“大行皇帝沉溺酒色,以至国事荒疏,实在难以为之讳言。而今皇位空悬,我身为大行皇帝的皇后,合该为江左尽一份力,选择一位真正有能力的继承人。”
“然而,天意如此,无论是琅琊王还是宫中的皇子,都并不具备成为一个明君的智识与胸怀。”
“北秦虎视眈眈,江左危若累卵,我以皇后的名义,请二位当仁不让地执起救国的重任,效周公、召公故事,共和行政,匡扶社稷。”
第173章 割首
所有人都走了。
王池、郗归, 以及进来宽慰谢瑾、又领受命令出去接着忙碌的谢循等人,全都零零落落地离开了,书房里最终只剩下谢瑾一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鸟儿啁啾的叫声, 连绵地响了起来。
谢瑾终于回过神来。
他微转了转僵硬的身体, 看到蜡烛已经燃尽, 烛泪业已垂满了台座。
簌簌的落叶声与鸟儿的鸣叫混合在一起,无端促成了一种萧瑟的意味。
天亮了, 新的一天已然来临, 而谢瑾与郗归的夫妻缘分, 则彻底地停在了昨天。
要不了多久,那封和离书便会在官府正式备案,他们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建康, 传遍江左。
世家大族会因这场婚姻的破裂而生起种种的猜测与谋算, 可绝不会有人如谢瑾这般痛彻心扉。
是的, 痛彻心扉。
长久地麻木过后,谢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他昨日所表现出的冷静, 并非因为不痛的缘故, 而是因为太痛,所以才下意识地麻痹了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他捂着心口,感受着胸腔中传出的一阵阵抽痛,觉得心房灼热不堪,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难言的不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