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98)
后父王含,原是王平之祖父的侄儿。
当今皇后与王平之乃是从兄妹,连堂亲都算不上。
太原王氏两支,如今不过是因为利益,才如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今上一直存着以外戚、宗室来制衡世家权臣的打算,一旦王平之去世,后父一脉必然会与圣人紧紧地联结在一起,从而压过王平之的嫡系后人。
到那个时候,太原王氏两支之间即便不至于分崩离析,也难免会引起一场大风波。
谢瑾敛眸说道:“端看云度如何安排了。”
这一夜落了雨,第二天一早,谢瑾打伞走进雨幕,登上了前往渡口的牛车。
五日后,江北捷报传来。
刘坚率北府军伏击北秦骑兵,灭杀二百一十二人,俘虏三百六十九人,缴获马匹四百七十三匹,并钢刀若干。
消息传来的时候,郗归正在与郗声一道用夕食。
郗声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怔愣了下,随后缓缓放下木筷,抬头看向使者:“你方才说什么?”
使者深吸一口气,高声说道:“府君,江北大捷,江北大捷哪!”
他的声音很大,大得仿佛要穿透屋顶,高高地飘到天上,远远地飘到府外、飘遍京口似的。
郗声喃喃重复:“江北——大捷?”
郗归紧紧握住衣袖,同样不确定地看向使者。
直到再三确认,他们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终于确认这不是一场梦境——第一批渡江的北府军,确实首战告捷。
郗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小臂支在几案上,一时又是恍惚,又是欢喜,不知说什么好。
郗声终于回过神来,连赞了三声好。
说到最后一声时,显然已经语带哽咽。
他用袖子遮掩着,偷偷拭了拭泪,干脆避去了书房。
郗归努力想笑,可眼泪却泉水般地涌出来,滑过她的笑颜。
“大捷,江北大捷。”
郗归的眼泪擦了又落,索性不再管它,只一字一字地,用手指抚过那封抄来的捷报。
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吩咐道:“套车,去校场。”
牛车辚辚地驶过街巷,郗归于一片嘈杂声中,清晰地听到有人开口问道:“听说了吗?儿郎们在江北打了胜仗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道:“听说了听说了!我哥就在江北,自从他走之后,我天天在刺史府外面等消息,刚刚我亲眼看到,建康来的使者跑进去报信,咱们北府军首战告捷啊!”
“后生,你此话当真?”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当然真了,你没看女郎的牛车要去校场了吗?再过一会儿,整个京口,不,整个徐州都会传遍的。”
“好,好,好。”
老人哽咽的声音越来越远,那年轻人高声问道:“哎,阿爷,你就这么走了?这汤饼摊子不管了啊?”
第85章 隐忧
“不管了不管了, 你们尽管吃,就当是老叟请你们的。这么大的好消息,我得赶紧去告诉我那些弟兄们。”
郗归掀开车帘,看到一个脊背佝偻的清瘦老人, 正逆着人群的方向, 朝着城外走去。
而那汤饼摊子的彩旗上, 赫然绘着一个小小的篆体郗字。
前些日子,郗归与郗声一道, 为北府军定下了赏功与抚恤的章程。
对于那些昔年曾追随郗照作战的旧人, 凡是还健在的, 北府军统统都给了补贴,若有做生意的,还为他们做了登记, 配发了专门的旗帜作为标志, 同时减去一半的税费。
南星看了眼那老人家汤饼摊上的旗子, 有些激动地说道:“是昔日北府的将士呢!”
南烛叹了口气:“这老人家怕是去城外祭扫同袍了。”
郗归缓缓放下车帘,沉默地倚在了车壁上。
兴奋的百姓跑得太快, 以至于江北的捷讯不胫而走, 竟然比牛车更早地到达了校场。
郗归下车时, 校场外已经挤满了京口的老老少少。
人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喜色,大家兴奋地交谈着,甚至还有人高歌,有人起舞,有人半醒半醉, 又哭又笑。
郗归笑中带泪, 低声说道:“漫卷诗书喜欲狂,漫卷诗书喜欲狂啊!”
南星不解地说道:“女郎, 您在说什么啊?”
郗归走在人群中分出的小道上,一边颔首向周围的百姓致意,一边极小声地吟道:“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1
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真正理解了杜甫这首诗的意味。
郗归放眼望去,只见街巷之上接踵摩肩,人人都欢欣鼓舞,振奋异常。
她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看到许多年前,阿兄自信地说道,终有一日,我要带兵打进长安,驱除胡虏,收复中朝的故地。
仿佛看到当年桓阳北伐,大军打到长安城外的消息传来,阿兄是那样地欢喜,甚至高兴得喝光了满满一坛酒。
仿佛看到桓阳一意孤行,以致于枋头奔败,纵然此后寿阳大捷,阿兄也只是失望地说道,未厌有识之情也。
郗归的睫毛轻轻扇动,眼前重新出现了捷报传来后的北府,于群情欢悦之中,离开了那些恍若隔世的回忆。
“阿兄,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她轻轻仰起头颅,让泪水不至于轻易流出。